陶泽在马的脸颊上摸了摸,身子趟着白雾,手搭在刀把上,往迷雾外走去。
黑暗里,幽影们佝偻着身子,活像是在夜里打灯笼的拘役,只是它们身前的幽蓝色火焰,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分毫。
随着风声逼近,散布于空中尖锐的惨号也似有似无。
一路行来,陶泽不断的挥刀再收刀,脚步轻快像一匹孤狼。
又一只落单了的幽魂倒下,它脖子上碗大的口子里没有一丁点血水流出,反倒是身前飘着的那朵纯净火焰噗的一声熄灭。
陶泽面无表情的从它尸骸上跨过。
他,或者说他们,从出生下来就要面对很多问题,生存问题,资源短缺,以及彼此间的仇视,等等。
王朝轮转后,第一个安稳和平的时代已然结束,随着国力的不断衰退,外族入侵,内部分崩离析,这些可预见的事情正如历史的车轮般滚滚碾来。
纵向对比,或许下个王朝的提前崛起会让这个时代下,一部分人能提前过上之前几十年的安稳日子。
可到底又会被新的争端所摧毁,那么这个世上能否有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
陶泽不断的挥刀,心乱如麻。年岁增长,他愈发觉得自己于这个时代而言是否有其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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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生下来,便察觉到这个世界隐隐包含着的恶意。
在他还曾年幼时,所见到的老猎人,以及大雪封山后,面对食物紧缺时吃人的模样。
人在极端下,行为和思想上的极端不可避免,可这种极端又有很大程度上与天无异。
遥想当初,西尧城破,老天师临终选择将自身仅存的气数与这满城性命交付于他。
一步步走至那迷雾深处,隐约间,他感觉到这里会是这片大雾最根本的核心所在。
呼啸而来的风,从他踏进这里的一刻起,纷纷停了下来。
前路是无尽幽处,分立两旁甲胄分明,他们身穿统一制式,铁甲下的皮肤青黑如铁,模样与僵尸无异。
只一眼便认出这些人的身份。
漠北决战,奔袭千里,自西南一角打算绕一个大圈直插煌国后脊上的这支骑兵,脱胎自立国战时,那支由开国君主所亲辖的狼奔铁骑。
原本这支作为奇兵使用的轻骑部队,出发后再无音讯,所有人都怀疑是不是泄露什么消息导致他们在后方直接撞到了那支诡秘异常的武煌国机密部队,不曾想,竟然会让他在这儿碰见。
风声鹤唳,唯草木枯黄,人竟悲凉。
铁甲列队的方向上,空无一物。
陶泽起刀的手将刀柄压的极低,他出刀有从下往上撩的习惯,寻常人很难提防。而另一方面,这种出刀方式又脱胎自一种收刀术,在军队内部广为流传,是以刀法宗师出身的常遂亲传,改霸刀三式为兵者收,回,击三小样。
轻轻呼出一口气,手中刀自下而上,刀光一扫,照在那泾渭分明的甲胄身上,如凌冽霜寒。
他这一刀砍在了无名深处,是以此地积攒有千百年晦暗怨气,恰逢战事死斗,所谓血光兵灾。
陶泽挥刀之后,周围铁甲亦不动分毫,至此,“困于此地百十里的阴郁也将渐渐消散。”只是…
列队在即,那统帅之人又在何处?
周遭黑雾渐渐收缩,天边久违的泛起令人心安的暖阳。
来之前,他已做好了打算。天庭自是要来缉拿他,而武煌那边,陶泽也压根信不过,为今之计便是走这儿山川一路往南,穿行到剑南岭南一带,在那里,或许还有他的一线生机。
沿来时的路走至那处水洼附近,风霜掩埋下,马儿浑身盖满白棱,它旁边,早已死去的鹿腹部则留出黑漆漆的血来。
陶泽走到马匹身旁,他把马背上的霜掸掉,拉拽着,把马扶起。相顾无言,主仆俩搀扶着朝山坳外走去。
山岭里的雪还没化,路上时常能看见堆积在旁浓白色一片。
陶泽走在路上时心绪总是不得安宁,照理来讲他即解决了那阴风汇聚成的煞气,山中也该在阳光升起后不久便归于平静。
可眼瞅着走了有十好几里路来,那天空上明珠暗投的日光不见好转,反而愈发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