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回答道:“有,给我开了点儿药,最近晚上都在吃,好很多了。”
方青怡给他约了一个心理医生治疗他失眠的问题,医生的建议是让他暂停所有工作,但他没有答应,所以没办法只能用药物治疗。他很困很累,但脑子里不停闪现一些没有关联的画面,有时候是陆悦扬,有时候是粉丝,有时候是小曦那些画,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划过,不知从哪开始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服用了安眠药之后有些改善,一开始药效可以让他睡着三个小时,虽然睡着之后也是梦境不断,却比躺在床上红眼熬着要强多了。但渐渐身体出现了抗药性,从三个小时变成两小时,再变成一个小时,于是他自行加大了剂量,对药物的依赖性更强了。
梁绪只觉得他每况愈下,完全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征兆,蹙眉说道:“你考虑一下停工吧,什么都不比身体重要,你自己也清楚。肖权再混蛋,看在你妈你爸的份儿上,也不敢逼你上绝路。”
王小易附和道:“是啊,实在不行让你哥去跟他说,我看肖权怕你哥怕得不得了,他说话一定管用。”
白雁岚想,安音璇骂他骂得没错,连最亲近的朋友都觉得他自己处理不好人和事,要靠家里人才行。他咬咬下嘴唇,说道:“不用靠他们,我自己知道极限在哪里,不会乱来的,肯定能坚持下去,这是我欠团里其他人的。”
“你不欠任何人。”梁绪知道他指的是那场顶包的车祸,他们三人无话不说,自然都了解,“你也是身不由己,做决定的不是你,没必要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退一万步说,其他人现在还能好好的在人前光鲜,还不是靠你一个人?你以为他们有多少人关注,大家想看的是Yves,不然广告商也不会买一赠九了对吧。”
买一赠九这件事梁绪最清楚,因为就是他出的策略,他理所当然觉得其他队员应该感恩戴德,他们都是在沾白雁岚的光罢了。
王小易说道:“对啊雁岚,休息一阵再重新出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雁岚疲惫地捂住额头,说道:“我再想想。”
简单地给白雁岚庆祝了生日,王小易便赶回公司继续加班。双胞胎开车过来接梁绪,顺便把他也送回家。
梁绪前两天听说了两人在公司打起来的事,印证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他们行业内,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发指,毕竟大家都是专业搞传播的。
“你跟音璇打起来了?”梁绪好笑道:“谁赢了?”
白雁岚瞪他一眼,本不欲回答,想了想还是支吾道:“他没还手。”
“嗯,那就是你赢了呗。”梁绪其实有点心疼,他以前捧在手心里宝贝得不得了的人被抽了巴掌还没还手,可谁让抽他的是自己发小呢,就像亲妈和媳妇打架,你能说谁的不是吗,何况这还是前妻。
“打他的那一下真爽。”白雁岚靠在座椅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却有些黯然,说道:“但打完他,想想看他说得没错。从两年前相识以来,他还是那个他,没有变。性格没有变,目标没有变,看不明白的人一直都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入娱乐圈,也没有为此做出过什么努力,一切都是别人送到我面前,所以对我来说没有一样是珍贵的不能被夺取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自己手掌心,这只手给安音璇颁过奖,也打过耳光,他落寞地说道:“我轻轻松松就进了男团,轻轻松松就当了偶像,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想要的角色,直到遇上金曲奖,我第一次被他抢走了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所以错的是我,我在心底从来没有正视过他,我们最致命的问题,就是从没有平等地看待他。还记得吗?明天也是他的生日,可惜再也没办法共同庆生了。”
梁绪沉默了片刻,眼看就到了白雁岚那个城中心豪宅,自从车祸之后,方青怡要求儿子每天都要回这里住,周寒刚回国的时候也住了一阵,最近又回公司附近的公寓了。
白雁岚下车的时候,梁绪叮嘱了他几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车门一关,梁绪招呼双胞胎哥哥到后座,问道:“安……”
刚说出一个字,辰迦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说道:“他脸已经消肿了,在准备巡演,没空跟白雁岚置气。”
“嗯。”梁绪把人搂在自己怀里,说道:“幸亏你们还在。”
是啊,幸亏还有辰迦和辰彧,不然他也会像白雁岚一样失落吧。
白雁岚到了家看见方青怡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放着她提前做出来的生日蛋糕,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奶油口味,让他一过12点就能吃上第一口。
他脱下外套盖在妈妈身上,去厨房拿了刀叉,轻手轻脚切了一小块端上了楼,没有回自己卧室,却来到了琴房。
这个地方他许久没有进来过了,自从毕业之后就很少弹钢琴了,继父给他买的那架三角钢琴还静静矗立在房间的正中央。
他把门反锁上,没有开灯,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因为城中心有建筑物限高,所以视野很好,前面都是平平矮矮的小楼,能看见远处CBD高楼林立,在深夜还闪着耀眼的光。
周寒可能还在办公,王小易回去加班,梁绪一直在批合同,就连安音璇可能现在都在看乐谱填歌词,每个人都找到了为之努力的归宿。而他,想干什么呢?想得到什么呢?
他把蛋糕放在脚边,掀开琴盖,琴房的隔音设备非常好,绝不会泄出一点声响。他试了几个和弦,即使很久没弹,音准也没有问题,看来是有定期请人维护。他抚摸着琴键,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架钢琴的价值,有多少人梦想用它弹奏一曲,而自己却把它冷落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从小所有的玩具都是母亲或者父亲给他的,进了大房子之后更是这样,甚至都不需要他讲出来,眼神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一会儿,就有人送到他面前。他拥有的一切,都得来得太容易了,所以他少了正常人该有的宝贵能力——生存意识。
他抬起手,弹奏着毕业典礼时表演过的一曲,生疏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亲切,熟练的指法,耳熟能详的旋律,他尽力找回原来的乐感。
就在要回到状态的时候,高潮部分一个音却弹错了,之后节奏准度全部乱成一团,无论他怎么修补,却只能越弹越糟。
“嗡——!”
他双手拍向琴键,刺耳的声音掩盖了原本美好的气氛,又压抑低沉了起来。他坐在琴凳上,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双手,欲哭无泪。
而在这时,兜里的电话震了起来,这是凌晨一点,并且是一个没见过的号码,他怕公司有什么突然的变动,便接了起来。
先是“沙沙”声,随后里面响起了前几天他和安音璇在公司吵架的音频,他猛然捂住嘴。
“?!”
有人录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