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隆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垂头丧气退出了营帐,离开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百里昭目光缓缓落在依旧跪伏于地的郑长空身上,“你心中,可有疑虑,认为我此番作为有失偏颇?”
郑长空惶恐:“属下不敢。”
百里昭确实想起了往昔的一切。
昨日昏迷之后,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冰湖之下,四周是刺骨的冰冷与无尽的幽暗,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沦。
只有一阵阵温柔的呼唤声,从他耳边掠过,引领着他从混沌中缓缓苏醒。
昔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他的脑海,他越发觉得脑中剧痛起来。
他是大盛的煜王,是皇后的嫡子,可惜母后从小便不喜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
百里昭依稀记得,那些个风雨交加、雷声轰鸣的夜晚,浑身湿透的他无助地拽紧母后华贵的衣摆,用稚嫩的声音颤抖着问:“母后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为何您对兄长温柔以待,却对儿臣如此冷酷无情?”
楚清音扳开了他的手指,“因为你本来就不该出生,即便血脉相连,这份厌恶亦无法抹去。”
小时候关系最好小太监,被母后派人带走溺死于井中,对他稍微好一些的嬷嬷,也被母后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活活吊死,他只记得嬷嬷身体在白绫下摇晃。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孤独的他只能抱着一只小猫为伴,却又被兄长剥了皮挂于殿内,深深烙印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成为了一生难以磨灭的阴影。
自那懵懂的年岁起,他便背负上了无形的枷锁,母后的冷漠如同冬日寒冰,父皇的目光亦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战场成了他唯一的归宿,他以铁血铸就传奇,成为万人敬仰的战神,却也是世间最孤寂的灵魂。
随即脑海里便是三娘温婉的笑脸,她的美好,纯净无瑕,似夜空中最皎洁的明月,照亮了他长久以来被阴霾笼罩的心房。
只可惜,再美好的事物接近他,也会被摧毁。
身边暗卫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郑长空亦是陪他最久的暗卫之一,而其余几名皆已经为了保护他身亡。
三娘若是留在他身边,不只是她一人,她全家都会置身在危险之中。
百里昭闭着双眸踌躇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将她“遗忘”,将她“赶走”。
所以他醒来之后,便假装不再认识姜念薇。
“将宇文隆赶走,他便与我再不复牵连,长空,你暗中必须让宇文隆留在三娘身边,保护她。”
“属下明白。”
郑长空也是在王爷赶走宇文隆之后,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应该是最了解王爷的人了,又怎么能不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刚才,我见三娘身上的衣物单薄,你分发一些厚实的衣物下去。”
说完这句话,百里昭掩盖住双眸那一抹柔光,恢复了往昔的冷漠神情,阖上双眸,他真的有些疲惫了。
他在阵前保家卫国,而宫中那些人却暗流涌动,时刻准备给予他最致命的一击。
那他也该更加心狠手辣些了。
……
姜念薇突然分发到了衣物,当然不止是她,周围的人都有份。
这件棉袄看起来不美观,但上手一摸便知道,这件衣物比她带来的那些棉衣还要厚实暖和。
披上棉袄之后,确实十分御寒,她便继续守着炉子熬药,这些汤药都是为其它受伤生病的将士们准备的。
自从百里昭将她赶出去之后,她便像真正的军医一样在军中忙碌。
众人原本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直到宇文隆哭丧着将一切道出。
“王爷他不止把姜姑娘忘了,把我也赶走了,如今我……无家可归了,姜姑娘啊,我们一样可怜。”
姜立轩与姜澜煦恍然大悟,那些日子里百里昭的避而不见,以及姜念薇的种种异状,终是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说煜王忘记了原来的一切?真的属实?”
宇文隆落寞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岂敢妄言?我也已不再是暗卫中的一员,再无隐瞒你们的必要。”
姜澜煦心中顿时不满起来:“他已经与我妹妹成亲了,而且还是入赘我们姜家的,千真万确,我可以将证据拿出来,难道他还能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