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听那酸丁讲古说三分,道哪个哪个阵前高呼一声便能如何如何。爷爷亦曾做梦,觉着有朝一日也要挺枪跃马,怎样怎样。
嘿,狗屁。
后来上了阵,发现全是眨眼见生死,哪他妈有功夫叫唤呐。
还如何如何?
乱糟糟地,谁他娘听得见。
我知你等皆为使君看重,如今这也算是打过硬仗见过血了。爷爷痴长你等几岁,卖个老,闲叙两句。要打胜仗,没那么多屁事。休喝兵血,足粮足饷,甲兵精利,平日勤操演,战时自家莫胆怂。
兄弟看着你呐。
该冲要冲,为将者有胆,底下弟兄也不会胆怂。
当然,若是你平日不爱惜军士,战时将你晾在场上也是活该。
这些道理,想必使君也该教了你等。再让你等做个小卒打一打,经历一些阵仗,当更能体会此种深意。
不过嘛,今日既然要爷爷讲讲,俺便聒噪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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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再说几句,可是忽然又不想说了。郑守义大手一挥,道:“得啦。老喽,看到你等,爷爷真是老啦,也放心了。
就这。”
最后,老屠子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劲头来,在这一瞬,他感觉自己上台的机会应该是不多了。长舒口气,就准备下去。
不意李老三突然一个箭步窜上来拉住郑二,又向张德招招手让他也上台来。待张德也在旁站好,李枢密这才说:“大顺元年,我与郑帅一起投军。那时候,我还是个穷错大,因我书算好,便帮着家兄管管辎重。”
听唐公自称穷错大,不论台上的老黑还是台下的青年都不禁哈哈大笑。
“一晃,二十有六年矣。”李老三仿佛陷入了深深地回忆,说,“昔年在安边,浑浑噩噩数载。后来匡威坏事,我等跟着刘帅回幽州,却在城下为匡筹摆了一道,大军溃乱,惶惶如丧家之犬。
投奔河东,寄人篱下,随李克用南下晋阳。
我曾眼见河东兵一路烧杀掳掠,整村百姓被屠灭……
说着,李老三眼眶有些泛红,抬手拭了眼角或有或无的泪珠,又抬手在腰前比划了一个高度,语态哽咽道:“有个孩子从屋里逃出来,我都忘了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看着我,想我救他命……
可惜我无能为力,我是眼睁睁地看他一家被杀了个干净。
你等都读过圣贤书,说,仁者爱人。
有人说,很虚,虚无飘渺。
其实呢,也很实在。
你我哪个不是爷生娘养?
哪个没有兄弟姐妹?没有老婆孩子?
谁愿意父母子女为人杀戮,愿意婆娘遭人淫辱?
难道手里有刀就成了畜生?
在河东时,李克用财困民穷,军士能吃口饭,赏赐却时有时无。但家兄却绝不许豹军屠戮百姓,有敢犯者便行军法。便是派捐,也要求能不杀就不杀,能少抢就少抢。
家兄总说,豹军是王师,不是土匪强盗。
河东发不起粮饷,偶尔吃饭都是问题,有些事没办法,不得不做。
但是咱是人,不是畜生。
后来回幽州,有一夜在郑家庄子看那男女老少我就想啊……
究竟何为武夫啊?
武者,止戈也。
我等武夫不是人屠!
这天下乱了,病了。
我等武夫,便是那药。我等当以手中刀剑杀出个太平来,使子有所育,老有所依,壮有所用,使男子皆丈夫,女子无欺凌,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百姓辛勤劳作供养武夫,我等便当护这万家灯火,长明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