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帅这边跟刘三商议治镇大计,刘鄩刘将军刚从冰冷的护城河里爬出来。赶紧将身上的湿衣脱下,换上一身干爽,在亲兵的扈从下隐没在夜色中。
根据王大帅的安排,此次行动叫做十面埋伏加遍地开花。
按照计划,诸路精兵或以使者,或扮商贩,事先进入汴、徐、兖、郓、齐、沂、孟、滑、陕、虢、华、晋、绛等州,将兵刃裹在货品中混入州城,众将约期共举,即于正月初四多地同时发动夺城,直接让朱三凉透。
这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十面埋伏?遍地开花?汴兵都是瞎子么?按计划每路二三百至四五百人不等,哪怕都是军中精英,几百人夺州城也非常扯蛋吧。何况平卢军荒废日久,靠谱的精锐本就不多,这一把就扔出去大几千,不用想,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咳。
刘鄩的任务是拿下兖州。
兖州的州治在瑕丘,亦即后世兖州市。守将不是别人,正是威震山东山东一条葛,葛从周。这厮从巢军小卒干起,一路全靠玩命拼杀搏出位,新伤摞旧伤,重重叠叠,终于在成德栽了把大的。伤愈后,身体大不如前,得东平王照顾,派来兖州看看后院。
为什么说兖州是后院呢?自清口一战,淮河泛滥多年,形成了南北二三百里的洪泛区、无人区,汴兵南下不易,杨行密北上亦难。淄青态度又很恭顺。因此镇守兖州实是个闲差。好在这次汴兵主力西征,葛大帅被朱三临时派去邢州坐镇,看住河东与河北,不在兖州。
山东一条葛的名头响亮啊,他若在,刘将军是死都不来。
王大帅的妙策是派细作进城,里应外合,夺门破城。不过刘鄩没敢让手下弟兄这么送肉上门。就他观察,瑕丘守军十分警惕,各门换班戍守非常周密,想靠几个细作夺门,呵呵,那真是门都没有。
咳,王大帅就是书读傻了,真以为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么?
武夫,那他妈跟民人长得就不同。一个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地,几百武夫进城,真当汴军是瞎了眼的蠢猪么?
要么就别干,要打就该走正路。平卢军十年马放南山,除了几个主将的亲军及少量牙军还算凑合,剩下的人现在跟废物有甚两样。要打,却不肯规规矩矩动员部队,勤加操练,而是寄望于这些小计。兵法所说以正合,以奇胜。这个奇,怎么说呢,总之他不是胡搞啊。
奈何大帅定策,来还是要来。
刘鄩手头总共只有二千兵,这是他平日常带的老军,训练比较充分,在淄青也算是精英。但是,咳……对自家大帅,刘鄩也不知该怎样说了。
二千兵拿兖州他都没谱,王师鲁带着几百人要取齐州?祝他好运吧。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领了任务,刘鄩还是得兢兢业业,此前他已派了家仆扮作买油人进城反复侦察,发现瑕丘东城墙因临泗水有个水门,铁栅年久腐朽不甚严密。他刚刚亲自摸黑下水去看,确实可以通人。且因这水门常年不开,守备巡查亦较别处松懈。
欲破兖州,就得着落在这水门上了。
刘鄩在脑海里已有了大概的方略,应该是十拿九稳。问题是拿下兖州以后怎么办?距离相约动手的日子还早,刘将军决定先跟王大帅将后续援兵的事情安排妥当。身边这点兵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不能稀里糊涂葬送了。
……
凤翔。
汴军大营。
凤翔,可是个着名景点。周人发家的岐山就在这里,因有凤鸣岐山的传说,便有个凤翔的称谓。对,后世还有个名字,宝鸡。你看看,凤凰变成鸡了,这一下格调就掉了几个档次。
这里,曾经是西周龙兴之地,强秦亦由此崛起,如今,则是李茂贞的老巢,只可惜,李茂贞实在丢人现眼,占着如此宝地,却被朱三这么个外来户捶得找不着北,所在城里不敢露头。
站在箭楼上,远望雍城,李茂贞可能也在对面看着自己吧?这两日从城里逃出来的军士越来越多,据说城中存粮将尽,已有卖人肉者,一斤百钱。又有云天子的御膳以狗肉充数,一斤五百钱。
狗日的,围了一年多,总算是看到亮了。
此次西征,到现在三哥也没想明白得失利弊。
曹公在本志书中有言,起初不过是想做一方郡守好做政教,造福一方,后来因缘际会得封魏王。朱大帅感同身受啊。他其实没忘了自己本名朱三,只是个市井布衣,当初参加巢军是别无前途,想籍此搏个出身,哪想能走到今天这步。
接受招安是因黄王废政,尚氏族人累翻摧残,几无活路。跟了王重荣,他每战被放前排,亲自领兵冲杀,等他得授宣武军节度使,万多兄弟死伤近半,战事之惨烈可见一斑。就这,还被王重荣一锅端了,只让他带几百人到汴州上任。
汴州是甚地方?乡野残破盗匪遍地,并且宣武军杀将逐帅传统深厚,比河朔三镇毫不逊色,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周边更是没有一个善茬,能活下来就不错,哪有鲸吞天下之志。
造化弄人呐,如今竟成天下第一强藩。其实即便到了此次西征前,朱三哥都没认真想过插手朝廷事务,只要天子不给自己添堵就行。对于他这样一个人来说,干预天子的事务,并没有什么执念。这段日子以来,三哥也扪心自问,当初为什么要从河北撤下来,当然,有准备不足硬打勉强的原因,但是,面对内心,其实三哥知道,自己也是有点先捏软柿子的意思在里头。
李可汗,又臭又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