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老奴……不敢……不敢了。”
院子里的这一幕,惊呆了闻声而来的姜父。
他立在廊下,看了眼口鼻流血的李嬷嬷,又看了看满身肃杀之气的姜稚,仿佛不认识她一般。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你怎会……怎会变成如今这般?”
“老爷救命!老爷救命啊!”
瘫在地上的李嬷嬷听见姜父的声音,如同见到救星,连滚带爬地朝他而去。
惊魂未定地倚在他脚边哭嚎:“二姑娘她要杀人啦!”
两个婆子想冲上去将人拉开,姜稚抬手制止,不躲不闪地看向姜父:“父亲大人怎在此时过来了。”
“我若不来,你就将人打死了!”姜父的脸阴沉得可怕,由于太过愤怒,两颊的肌肉止不住地抖动:“温婉娴静,和顺如春,身为女子这些你可曾有一星半点!反倒如市井泼妇,睚眦必报,心肠狠毒!”
姜父连连摇头:“我真后悔将你养在沈氏膝下,她那样的人怎会教养孩子!”
“她那样的人……姨娘是怎样的人?”姜稚眸光顿寒,缓缓走到姜父面前站定:“姨娘一辈子谨小慎微,对王氏唯命是从,对待父亲亦是百般讨好。下人奴才欺她辱她,也从未向王氏与父亲抱怨一句。她忍让窝囊了一辈子,到了父亲嘴里怎么就成那样的人了?”
“她出身青楼,本就德行有亏,她——”
“德行有亏父亲还不是带她入了府!”姜稚提高了嗓音打断了姜父的数落,眉梢眼尾皆是尚未消散的嘲讽:“当初父亲要替姨娘赎身时是不知她德行有亏,还是不知她出身青楼。您哄她骗她让她相信您!后又将她丢在这后院自生自灭!”
“世上男人多薄情,偏偏父亲既自私又虚伪!”
“孽障!”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风也停了,听不到一丝动静。
连李嬷嬷都不敢再哀嚎,紧紧地闭上了嘴。
“怎么,女儿说错了?”姜稚唇间溢出两声轻笑:“还是父亲也曾对姨娘心怀愧疚?”
“我救她出火坑,让她免于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我给她吃给她穿,让她再不用出卖色相。我为何要对她心怀愧疚!对她心怀愧疚的,应该是你这个孽障!”
姜父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看着姜稚,再无半点文人雅士应有的体面:“若不是你整日闹得府中不得安宁,沈氏又怎会郁结于心,若不是你执意要将她带出府去,她又怎会病死在府外?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今日我便打死你,就算你给你姨娘尽孝!”
几步外的石阶下放着一根半尺长的木棍,小儿手臂般粗细。姜父想去捡那棍子,盛怒之下将原本抱在怀里的木匣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那小匣子两指长,涂着红漆,匣口被一个小巧的铁锁锁着。
瞧着沉甸甸的。
落地之时,发出一声响,裂开了。
两个从王府跟来的嬷嬷见姜父去拾那棍子要将姜稚打死,吓得面无人色,顾不得还趴在地上的李嬷嬷,赶忙护在姜稚跟前。
春桃慌张地四下看了几眼,去捡落在几步外的花锄。
握紧它,抖着身子道:“姑娘颇得王爷喜爱,老爷若敢动手就不怕王爷知道后迁怒整个姜府?”
姜父嗤之以鼻:“我有官位在身,就算宴王知道,他还会为个妾杀我不成?”
“会不会,想来父亲心中有数。”姜稚抱着兰花神色漠然,眼中却有一簇火越烧越旺:“我一条命能换来父亲与王氏两条命,姨娘泉下有知也应该瞑目了。”
枯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断裂。这院子因方位不佳,位置又偏僻,即便日头洒落依旧让人觉得阴郁。
在听到姜稚那句话后,姜父脸上的神情突然凝固,怔怔抬头:“你竟如此恨我?”
何时起,会抱着自己腿撒娇的孩子,变得如此可怕了?
“恨,自然是恨的。”姜稚低头拨弄着怀里的兰花,满脸的寒霜缓缓化作春水,可说出的话却依旧刻薄到了极点:“世上一切皆有缘法,想来我与父亲的缘分甚浅,所以才落得个两看相厌的境地,甚至不死不休。”
“我……”姜父悚然一惊,猛然清醒过来似的,丢开了手中的棍子。
“我不是真的想要杀你……”
“是,你不是真的想要杀我,你只是想让我听话罢了。”
这句话,让姜父的一张脸血色尽失。
“你想让我在被王氏罚跪在雪地里听话。在姨娘被她用针扎得起不来床时听话。在被姜元强逼着学狗叫时听话。在被姜元宁用剪子剪去发髻时听话。在被王氏逼着陪男人喝酒时听话。在她为了给姜元求个差事,送出去做妾时听话。在没有棉衣蔽体,没有药石治病,没有饭吃时听话……”
“可是,父亲。我已经很听话了,王氏为何还要让李嬷嬷给姨娘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