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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题帕诗(第1页)

回去的路上,黛玉一直在无声的流泪,拭了一行又落一行,不时发出很小的呜咽声,紫娟想了百样的言语来开解也无济于事,只得闭了嘴,默默陪在黛玉身边。

如海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不觉又叹了口气,从看见宝玉之后,他都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

回到家中也只嘱咐紫娟好好服侍姑娘,有什么事赶紧来报,然后就是更多更深的叹息,万一宝玉有个三长两短,玉儿只怕要伤心死了,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真是冤孽啊。

紫鹃扶着黛玉回到房中,帮黛玉解了斗篷,换了衣裳,又命人打了水,绞了个湿帕子递给黛玉道:“姑娘把眼睛敷一敷吧,眼睛都哭肿了。”

黛玉摇头道:“不用了,我乏了,要歪一会,你先出去吧,父亲若问,只说我睡了。”

紫娟无法也只能轻叹了一声,端起水盆转身出去了。

黛玉倚在床阑边,只觉心中又是酸又是悲又是苦,好似有一双手将整颗心揉来揪去,绞缠纠结,泪水不知不觉又盈了上来。

想起那两条帕子,便起身找了出来,捧在手里,泪珠儿一滴滴落在上面,帕子上点点都是泪痕。

“好妹妹,咳得可好些了?夜里醒了几次?天凉了怎还穿得这样单薄”“好妹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都收拾好了给你留着呢”“好妹妹,你可千万别不理我”“好妹妹”……

从小到大与宝玉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声声好妹妹都是宝玉的缱绻和柔情,黛玉紧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越发泪水涟涟、气噎喉堵。

屋外台阶下,雪雁满脸担忧的悄声问紫娟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宝二爷真的病得很重吗?”

紫娟摇头叹道:“别问了,不好呢。”

雪雁吃惊道:“神天菩萨,这怎么得了,宝二爷才多大呀。”

紫娟忙捂了她的嘴虚声道:“胡说什么呢,宝二爷会好的,这种话可千万别让姑娘听见。”雪雁道:“到底是什么病?好好的怎么就……”

紫鹃道:“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才更忧心,别再问了,你去让人煮些莲子粥来,姑娘还什么都没吃呢。”

待紫娟端了粥进来时,却见黛玉已经偎在枕上睡着,眉头微蹙,小小的脸儿都是凄然之色,眼角犹有泪痕残留。”

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探身将床里的一条绿地儿浣花锦被给黛玉盖在身上。又去将旁边柜子上的梅子青釉香炉里添了两块安神香饼,转身的功夫看见书案上铺着两条帕子,帕上还有一行行墨迹,也不知写了什么。

便轻手轻脚将书案上的笔墨收拾了一下,至于帕子,瞧着墨迹还有些未干,便先放在那里,自已又将粥端了,准备交与小丫头送回厨下。

如海终是放心不下女儿,在房中来回的踱步,又呆呆出了一阵神后,起身往黛玉院中走去,來至房前,正见紫鹃端着碗盏从房里走出来,便站住脚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紫鹃点头道:“好些了,正在床上睡着呢,只是没吃什么东西。”

如海见她手里端着的粥,点点头道:“如此先把这些拿下去,等姑娘醒了再吃。”

紫鹃点头应是去了。

这里如海轻轻掀了门帘进去,只见黛玉缩在被子里,苍白的一张小脸,几根发丝贴在脸上,眼皮微微红肿,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一下,想来睡得并不安稳。

如海想伸手去擦黛玉脸上的泪痕,却又怕弄醒了黛玉,只得缩回了手,满是怜惜的盯着黛玉的小脸看了一会,才长叹一声转身欲走,忽一眼瞥见案上的帕子,便移步过去,只见两条帕子上的墨迹正是黛玉的笔迹,逐行看去,却是三首诗句。

第一首写道:眼中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拋却为谁?尺幅鲛鮹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第二首写道:拋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首写道: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如海不由大惊,这些诗字字如泣,句句如诉,饱含着泪水和一腔忧思,可见玉儿心中是何等的悲戚郁结,自已总以为玉儿对宝玉虽有情却并不深重,都是宝玉那孩子单方面的情意,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已以为错了。

那“却为谁”还能是为谁,不是宝玉又是何人,不然也不会看过宝玉之后写下这些,这“劳解赠”又是何意,难不成这帕子是宝玉送给玉儿的吗?何时送的,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已为何一点也不知道。

想着便拿起帕子细细查看,见帕子并非新的,应是以前赠的,不由轻轻摇头,那些年女儿在贾府中成长的岁月,自已终究是错过了。

玉儿离开自已的时候还是稚童,再回到自已身边时却已经婷婷,也许是自已看轻了宝玉在女儿心里的份量,他们的青梅竹马,他们的两小无猜,喜也好悲也好,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都是宝玉陪着女儿度过的。

这“暗洒闲拋”四字更是让人揪心,难道在自已看不见的时候,玉儿曾偷偷因着宝玉落泪吗?是因为自已话里话外让她远着宝玉吗?

傻孩子,如此心事为何藏在心里不说呢,想来还是因为没有母亲的缘故,女儿家的心事不好与父亲开口,更何况他们父女间还缺失了多年的岁月不曾亲近过,女儿又孝顺,不愿意逆了自已这个做父亲的意思,就只能委屈她自已了。

如海越想越觉得心酸,再看那“湘江旧迹”一句,心中更痛,她对宝玉的情竟这样深吗?竟要像那娥皇女英一样泪洒斑竹吗?思及于此,如海的眼眶也有些微微泛湿,

回头看看黛玉,转头又看看这两条帕子,不由摇头长叹,即便自已如今愿意成全他们,可宝玉病成那样,眼瞅着都要不行了,如何能给女儿定下这样的亲事呀,那岂不是害了女儿。虽然珠儿说宝玉慢慢会好的,可谁知道会不会好呢。

“玉儿啊玉儿,为父要拿你如何是好啊!”如海只觉得一颗老心都快操碎了,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除了叹气就只剩下了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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