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听到别人说他是文化人很受用,他说:“正因为我是文化人,所以我才讲真凭实据,我早就掌握了这里头的秘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跑黑市的半夜把大米白面偷偷从后门拉进这大宅院里,大鱼市的李屠夫喝醉酒说只要有人杀猪,他都会把一整头猪肉半夜送到杜宅,他还说亲眼看见日本军官给杜爷敬礼,你们想想,整个满洲,什么人能和日本人走这么近?不是狼狈为奸是什么?凭什么老百姓活的水深火热,杜家人活的歌舞升平?不杀这些卖国贼我誓不罢休!”
甜饼铺老板说:“杜家人活得好,就是歌舞升平?你的意思是所有老百姓必须活的狗都不如才是好人?有钱的都是坏人?”
长衫文化人说:“你如果这样理解也可以,我问你,劳苦大众这个词你能理解吗?”
甜饼铺老板转头看着庞老板和烧鸡老板问:“你俩能理解吗?”
这俩人心里好笑却一本正经摇摇头:“不不不,我们不理解。”
庞老板的脸摇晃的快把脸上那两坨肉甩下来了。
文化人摇摇头无奈的说:“劳苦大众的意思是指那些被资本家压榨、奴役的受苦人。”
他用手一指杜宅大院,慷慨激昂的说:“资本家住在这高大豪华的深宅大院,丫鬟佣人前呼后拥好不得意!替他们卖命的受苦人…对,也就是劳苦大众,被他们肆意压榨,肆意奴役,吃不饱穿不暖,这公平吗?当你听到日本军官给那个黑心资本家杜爷敬礼时,你们不感到愤怒吗?日本人见了我们穷苦老百姓会敬礼吗?”
经他这么一煽动,周围的老百姓越围越多,都在连连叫好,就连这几个街边小老板也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庞老板想了想觉得什么地方不对,难道老板们不用工人,那么多活儿自己干得过来吗?就连自己那个大车店里还养着十几个工人呢,难道自己也是黑心资本家?如果那样,那就没有厂子了,都变成家庭小作坊算了。
这不对味呀!
他说:“哎哎哎!文化人,咱先不说杜爷是不是黑心资本家,咱先说说卖国求荣这俩字!”
“你识数吗?这是两个字吗?这是四个字!”文化人简直被气死了。
周围一片哄笑。
庞老板点点头笑了:“好好好,算我不识数,日本军官给杜爷敬礼那也和‘卖国求荣’挨不上边儿呀?再说还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呢。”
这文化人还是一副愤世表情:“唉!没文化真可怕,满洲老百姓谁家没有被日本人祸害?谁家不被欺凌?你们每天在这里开铺子,何曾听到杜家遭受过日本人欺负?日本人给你们敬过礼吗?你们有思想吗?仔细想想还体会不出一点道理吗?这叫‘蛇鼠一窝’,明白吗?”
烧饼铺掌柜也回过味儿来了:“日本人和杜宅为什么走这么近我们都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还卖国求荣?真敢说呀!”
这个人说:“我想哪样了?你们不就是想说疯女人的原因吗?既然因为疯女人是吉田一郎的老婆,那么吉田一郎都死了,那疯子为什么继续留在这里?还有,最近一个带衔的日本兵和杜家来往密切,这难道也是因为和疯女人有关吗?”
庞老板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身躯回了一趟大车店,处理完事情又腆着大肚子返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马扎。
烧鸡店老板一看他想要坐在马扎上连忙给他递过来一条高凳子说:“哎哟哟,那么低的马扎您哪能坐得下去?来来来,您坐凳子上。”
庞老板心安理得坐在凳子上继续听这个文化人长谈阔论。
见大家都带着想听下去的表情盯着他,他更加坚定的说:“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家绝对和日本人有着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绝对是对日本人有利的,对日本人有利反过来就是对满洲国不利!”
庞老板闲来无事就想拿这个所谓的文化人解闷,他装出一副求教的表情说:“先生,您刚才说我们这是‘满洲国’,我们这些文盲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儿,这好端端的满洲里怎么就突然变成‘满洲国’了?那我们原来的国怎么办?”
这个文化人说:“我说的太深奥你们也听不懂,我简单点说吧,这满洲国就像俩兄弟分家,以后关内是一个国家,满洲国是另一个国家,明白了吧?”
庞掌柜说:“还是不明白,那这俩兄弟的爹是谁?”
文化人摇摇头一声苦笑说:“没文化真的太可怕了,我刚才只是打一比方,一个国家哪有什么爹不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