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不约而同地收声,一时间鸦雀无声。顾迎清站在厅中央,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质疑和凝视的眼光,忽然生出一种落入陷阱的无助。正巧,她从赵缙脸上也看到了一丝后知后觉的警惕。他们俩像落入同一个陷阱,被危险环伺的羔羊。只是顾迎清做好了有事发生的准备,在权衡之后,认为自己的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威胁,才决定跳了进来。赵缙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状况之外,可转瞬也好像猜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寻常表情。许久不见赵缙,州港之后,顾迎清也没再接到他的电话。有那么两次,偶然听处理和凛兴国际有关的业务项目的同事提起过赵缙。同事从凛兴的高层员工那里听说,赵缙大部分时间在家,开重要会议的时候,坐着轮椅去过两次公司,还说两次陪他一起来的是王朝岱的女儿。一个多月过去了,他骨伤未愈,还需要拐杖辅助行走,身着休闲宽松的长裤,罩住伤腿,但脚上可见露出来的固定器。他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许安融这才站起来,身着宽松垂坠质感的套装,姿态优雅,年近六十身形依然挺拔。她从顾迎清递给她的文件里抽出一封薄薄的牛皮纸袋,她在空中扬一扬,笑容不善,“昨天,我收到了一样东西,上面的内容,我想不通,需要赵缙和顾迎清两个人出面解释。”许安融明显是压着怒意在,从里面哗地抽出两页纸,翻到第二页,走上前怼到顾迎清面前。她环视众人,拔高了音量,一字一顿道:“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样本取自顾迎清和赵星淮。”许安融嗓音清亮,顾迎清听着她声音,却听不出在说什么,注意力全被眼前白纸上的黑字吸引。排除那些冗杂的科学医学用语,她只在大段字的末尾,看见简洁明了的一句话——“鉴定意见:检验结果排除顾迎清是赵星淮的生物学母亲。”顾迎清很平静。平静到没有情绪,没有反应,甚至头脑安静,只是嘴角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发不出声音。她只是蹙起秀眉,表达对这份亲子鉴定结果的否定。赵笙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看向赵缙,却见他只是神情微变,目光犹疑地看了眼顾迎清,随后便紧抿薄唇,默不作声,不知是不是在想应对结果。两人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顾迎清怀孕月份大了之后,赵缙才告诉赵南川这件事,还借口顾迎清身体不好,流产大概率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为的就是让赵南川迫于道德层面的绑架,接受这个孩子。当初孩子送到赵家来之前,他们提前就考虑到,赵家不可能随便就接受一个送上门的孩子,得有证据支持,便提前先做了DNA鉴定。结果竟显示,这孩子与赵南川非父子关系。他当时就产生了怀疑,回忆当初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池。那晚把顾迎清送到赵南川床上之后,他就在那家小酒店同一层的某间房里,让两人在外面盯守,他在房间里喝了点儿酒,困了便眯了小半宿,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被人叫醒。事后再想去调取监控,时隔几月,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无处可查。怪就怪在,他当时为了掩人耳目,把地方选在小酒店,经营这种小店的老板更好买通,证据不易留存。孩子从出生后就被他带走,二十四小时有人看着,不可能出现被换的可能。纰漏只可能出现在他睡着那期间,被人抓住机会。然而事到如今,孩子生出来了,赵南川那边也早就知会了,早已无路可退。赵缙便买通了鉴定中心的人,篡改了亲子鉴定。孩子送进赵家之后,得知许安融又安排要到另一家鉴定中心做了鉴定,赵缙只得再次威逼利诱鉴定机构的人,出钱改了结果。照理说,孩子只可能跟赵南川没有血缘,为什么会跟顾迎清是非母子关系?许安融继续说:“这上面写着,顾迎清和赵星淮非母子关系。”她语气愈发掷地有声,眼神如刀,瞪住顾迎清,又射向赵缙,“请问你们二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下哗然。有人低声讨论,有人质问当事人“天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狐疑是不是搞错了,也有人问这是哪里来的鉴定证书是真是假。赵柏相一看这场面,立马明白许安融是故意而为。昨日傍晚,许安融突然高血压头晕送急诊,今天她便把自己身体不适的消息传出去,亲戚自然说要来看望。许安融便顺势叫人来吃晚饭。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可许安融现在等不了,一秒都等不了,装沉着也装不下去,不等人说话,她劈手指着赵缙,“当初孩子是你送来的,你来说。”赵缙先不慌不忙地应声:“这不可能吧,当初我也怕出错,所以做过南川哥和孩子的亲自鉴定,至于顾迎清……”他皱眉,缓缓道:“我没有做过他们的母子关系鉴定,我想着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他茫然状,看向提到的那个女人,说,“我也不清楚了,或许你们应该问她。”于是,所有的眼光再次回到她身上。顾迎清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接收着所有的鄙夷和打量,一动不动看着把所有问题推到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她在想,为什么当时去了州港,而不是拿刀去捅死他。又在想,做这份鉴定的到底是谁?又是什么目的。显然,孩子是怀了九个月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可能跟她没血缘。有人出声:“星星长跟南川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肯定是南川的孩子,至于孩子的妈妈……顾迎清,你会不会认识孩子的亲妈?”她的意思是,顾迎清为了嫁给赵南川,从别人那儿偷来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还得是赵南川亲生的。顾迎清觉得实在好笑,他们把她想得真有本事,因为实在荒谬,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有人提议:“要么就再做一次亲子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