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许老爷子着一身宝蓝色的唐装,正襟危坐在轮椅上,由身后许可言的大伯,许靖远的哥哥许建邦推着,向着这边走过来。
许建邦长相跟许靖远很像,稍微白胖了些,看上去人很和气,身边站着他的夫人,珠光宝气的孔兰,也是海城社交圈里出名的阔太太。
孔兰保养得宜,一举一动都透出精明来,跟许建邦一左一右,一同陪着许老爷子出场。
而他们的独子许拓,却没有现身,据说是在国外读书没有假期。
“爸,您怎么来了,最近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干嘛还跑一趟,我的生日,该是我去看望您啊。”许靖远三步两步走到许老爷子面前,一脸殷勤与惶恐。
“靖远,这不是你五十岁生日吗,爸爸非说要来,我们拦也拦不住,他到底还是最疼你。”许建邦笑着接话,许老爷子神色平静,倒是没什么表示。
许靖远一张脸笑成了花,何丽娜也跟着忙前忙后,孔兰拉着何丽娜的手:“可不是么,所以我们赶紧把老爷子送来了,就是路上交通不大好,耽误了些时间。”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的。”何丽娜忙笑着回答。
“这是你们家静云吧?真是一次比一次好看了。”孔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许静云,表面慈爱,眼底的嘲讽之色却是掩饰不住――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家里还不知道么,她那个缺心眼的小叔子,孩子都能抱错,抱错就抱错吧,反而把外人当个宝,这么多年了,亲生的女儿在哪是一点不关心,把这个假货倒是抬举到了天上去,也是有意思。
许静云当着许老爷子的面,是头也不晕了,身姿也轻盈了,好像一口气爬五十楼都不费劲儿了,忙凑过来跟各位长辈问好,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许老爷子身材瘦削,虽然一把年纪,但是精神似乎还很好,双目炯炯,只是看谁都是匆匆一瞥,好像不大放在心上似的,但若是偶尔瞟谁一眼,那眼神又让人受不住,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一样。
大概,这就是活成了人精的感觉。
他目光淡淡扫过兴奋的二儿子,有些拘谨的二儿媳,想要表现巴结的“孙女”,在许可言身上停留了一瞬。
之后罕见的微微勾了勾嘴角,严格的说,那也不算一个笑容,就在许可言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的时候,许老爷子沉沉出声:“靖远,我今天有事情跟你们说,把所有人都叫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许老爷子特意说是“所有人”,这里面也就理所当然的包括了许可言,只是,有什么话是需要她在场一起说的呢。
许可言犹犹豫豫的,到底被何丽娜一拽,跟着大家一起上楼,找了个安静的客厅,准备等老爷子训话。
楼下生日宴已经接近尾声,留下几个许家得力的手下维持秩序,把客人依次送走,这一场生日宴也算是圆满结束。
楼上,酒店宽敞的客厅里,针落可闻。
许老爷子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沉着面目,双手拄着一根拐杖,虽然一把年纪,但腰背却是挺直。
身边一左一右是许建邦和许靖远,按照辈分,依次排开。
许城站在何丽娜右手边上,再往下是许静云。
许可言别无选择,眨眨眼睛,在距离许静云约有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总觉得浑身别扭。
大概是从未被这个家庭真正的接纳过,这猛地站在一起,参加什么家庭会议,还真有点奇怪。
“今天我来,是有件事要宣布的。”许老爷子咳嗽一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吸引了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细听:“我最近身体不大好,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一共只有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你们也是再了解不过,这段时间,暂时由建邦帮我协理家族事务,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话音一落,许建邦不可思议的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爸,你说我?你要把许家交给我暂时打理?”
不怪许建邦惊讶,他虽然也是经商的,但为人和气,几乎到了与世无争的地步,从来都是有名的脾气好,知道自己能力平平,也从来不去打家产的主意。
原本以为许靖远精明能干,老爷子百年之后一定会把家业交给弟弟,没想到……
“还不快谢谢爸。”孔兰喜不自胜,忙偷偷掐了一下许建邦的胳膊,示意他别磨磨唧唧的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哪怕是暂时的,但起码也间接的反应出了老爷子的心意,怕是要让建邦来继承家业。
谢天谢地,老爷子还没老糊涂。
这样一来,等老爷子驾鹤西游,将来许家就是他们一家的囊中之物,孔兰乐的合不拢嘴。
只是许靖远一家,表情可就没有那么愉悦了。
刚刚还因为许老爷子带病来参加自己生日宴而喜形于色的许靖远,这会儿一脸铁青,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爸,我知道您最近身体不好,也很愿意为您分忧的,只是你把事务全都交给了大哥,他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怕也是自顾不暇,忙不过来的吧,不如我替他分担一部分?”
他怎么能看着许建邦大权独揽呢?
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想要瓜分遗产执掌许家,就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谁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两腿一伸,就咽了气了,遗嘱这种东西,真真假假,在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把权柄都掐在手上,才是正理。
许靖远话音刚落,一旁的许静云就忍不住开腔:“是啊爷爷,大伯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不仅是爸爸,还有哥哥,都很希望能为您分忧,我们都是许家的一份子,这是应该的。”
许城忙接上:“云儿说的对。”
许老爷子目光沉沉,落在许靖远的脸上,半晌无语,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茶几上的茶盏直接被摔在了地上,响起了一片清脆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