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这么叫我,我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
萧广陵坐姿豪放,一条腿翘在椅子上,上挑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诡异的癫狂,他从袖中摸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扔给对面的人,语气仍旧带着笑。
“萧久安在陆北依的护送下已经安然抵达京城,在先帝灵前受诏,着登乘龙位。季大人要不要猜猜,他会如何处置我这个不忠不孝的兄长?”
季怀幽想了想,道:“新帝仁善,又素来重视手足亲情,想必是不会过多为难王爷的。”
“好一个新帝仁善……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为难我,甚至封我为一品恭亲王,赐世袭罔替。”
“这算什么?同情还是怜悯?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算计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却输给了这样一个伪善的蠢货!陆北依她是瞎了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废物!!!”
好好的椅子瞬间四分五裂,萧广陵一边怒吼着,一边暴躁地走来走去,精神状态十分美丽。
季怀幽默默地想着,如果是北依在这儿,她一定会回答,哪里都比不上。
教一个仁德之君玩弄权术,实在是比教导一个阴刻之君宽容大度容易太多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仇人。
他媳妇儿又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怎么可能会选他?
这一天,萧广陵在发疯之后,揪着季怀幽的领子,笑着说道:“这一年多,季大人在石河县可谓是政绩斐然,颇受百姓爱戴,就连朕都不止一次听过季大人勤政爱民的好名声……如此栋梁之材,若是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呐。”
“……”
朕?疯了吧?
“朕就是想知道,若你季大人做了朕的丞相,那位仁善的新帝还能不能容得下你?”
萧广陵眼中的恶意昭然若揭,他早就疯了,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日,在卢贵妃暴毙的消息传回雍州的那一日。
他是母妃最完美的作品,生来就是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可如今母妃死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竟然成了一场笑话。
真恨呐!
与他的癫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季怀幽的冷静自若。
“王爷其实是想知道,在臣拜王爷为君王之后,内子是否会与臣离心吧?”
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紧盯着眼前之人渐渐弥漫起杀气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若王爷一意孤行,那么,这个问题以及前两个问题,臣可以一起回答您……否。”
做丞相,否。
君臣猜忌,否。
夫妻离心,否。
“……”
“……”
景仁四十二年末,先帝驾崩,帝三子元王逾期未至京城奔丧,据雍州谋反,自立为玄帝,在雍州鹿亭制诏祭天,定国号“昌”,拜季怀幽为相。
三日后,新帝下诏征讨逆臣,陆北依任征西将军,得到的密令是只许平乱,不准诛杀。
鹿亭城被破的那一日,年轻的玄帝头戴帝王冕旒,身着绣着四爪苍龙的玄色龙袍登上城楼,脚下是满目疮痍的都城,以及陆北依率领的五万南铮军。
“陆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玄帝手里拿着一把剑把玩,突然弯起漂亮的桃花眼,冲城下银甲白衣的女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是来接朕回家的吗?”
女子默了默,随后沉声回道:“臣陆北依,受陛下之命来迎王爷归京。”
“陛下已命人在京城为王爷营造了新的亲王府邸,王爷归京之后,此前往事皆如烟消散,王爷可在亲王府中锦衣玉食地度过余生,百年之后也可入太庙供奉,享万世香火。”
这是一个帝王,为了不失去自己唯一的手足兄弟,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