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底子不太干净,沉总为了保她才送她出去的吧?”
“前面是我说的,后面可是你自己脑补的,”宁昭同也不看他,琢磨着准备带的东西,“黎姐早年是沉平莛的线人,在缅甸深耕过七八年,后来认识了倪老师,结果准备辞职回归家庭的时候,发现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其实真要说她当时离开的性质可能都算叛逃。沉平莛好像对黎姐有心结,听说是干过什么混账事儿坑过黎姐,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初恋情人求而不得的原因,我也是因为这个跟他搭上关系的。当时黎姐在叙利亚救了我一命,我跟着她们公司混了两个多月,倪老师是在我去之前就找上我了。”
陈承平理了一会儿才明白:“那这老师知道得不少啊。”
“追了十多年了,”宁昭同塞了一摞T恤在行李箱里,“到现在都没结婚。”
“那这回回来黎朝安准备见见他吗?我说这个倪老师。”
“早就是两路人了,见什么见。十年前黎姐就跟我说过,她确实还没放下,但绝对不会回头了。”
他听得有点感叹:“这整的……多深的感情啊,那老师等那么久。”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很轻地啧了一声,揉了一把橘子的脑袋,“别太爱了。”
第二天一早,宁昭同穿着色彩相当亮眼的小裙子,踏上了去昆明的飞机。
陈承平倒是想跟着去,让她一脚给踹回来了,于是郁闷地看着天上不时掠过的航班,等她登机后灰溜溜地开车回家喂猫。路上他突然想起什么,红绿灯的时候低头点进微信,给她刚发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宁昭同:走啦!(图)x9】
凌乱的书桌,翻开的书卷,怀里的猫,一园绿意盎然的白玫瑰,曳动的裙角,笑容灿烂
的漂亮女人。
【傅东君:美女去哪儿啊,怎么也不把猫猫带上?】
【江成雨:宁姐好漂亮!这条裙子也太好看了!】
【喻蓝江:这猫怎么几天就这么胖了】
【迟源:恢复得是真快啊(大拇指)(大拇指)】
老婆不在家,午饭就外卖凑活了一顿。
垃圾收拾完,陈承平倚在沙发上,一手雨露均沾地揉着两只猫,一手拿着宁老师的平板刷视频。别说,在他回来这些天的不懈努力之下,宁老师的主页推荐已经逐渐变成70%美食加20%军事加10%宁老师混剪了。
躺了一个多小时,他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下宁老师的书房,最后决定做个大扫除。
书不敢动她的,但拿出来擦擦柜子下面再放回去应该没关系。换了三盆水,基本上全部擦了一遍,陈承平看着满桌子的书,想了想,觉得整理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洗完手,先把书一本一本地抽出来,摞在一起。
《先秦官制研究》《秦律研究》《秦代刑罚制度考》《西非发展研究2017-2020》《非洲气候战略》《西非伊斯兰教历史研究》《非洲常见病及其防治》《西非投资区位选择的影响因素》……
陈承平纳闷。
看得还挺杂。
书收整好,剩下比较乱的就是她最新一本书的书稿了,好几本厚厚的A4,零星有黑笔的订正痕迹。
他还没认真问过她这个事儿,只知道新书起了个不太高大上的名字,好像叫什么《我们在战争里获得了什么?》——好吧,实际上她上本书他都没看过,楚循倒是从他办公室顺了好几本走,评价说写得很不错。
漫漫一眼瞄到几个挺有意思的字眼,陈承平想了想,坐到位置上,把那一段读了下来。
“……我的思考并没有从某一场战争开始,实际上,因为我并非某一场战争的真正亲历者,于是所有的经验都单薄得易受诟病。在这里我想谈论的是一种广义上的战争,不以‘正义’或是‘非正义’去定义的一种广义上的战争……”
他看见一个黑色的×,后面写着:“以下数段全部删去。”
“……不久之前,我有幸能在严密的安保下踏足一片焦土,那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在那里我见到了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惨剧:养不活的婴儿,等死的绝症患者,以及食人的残酷习俗。最让我忘不掉的是一具新鲜的女性骨架,重度分离的耻骨让我知道她或许是一位近期刚生产过的女性,亦或她就死于难产。我不理解人们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将一位刚生产完的母亲视作食物,取用她身上贫瘠的肌理。这只应该被视为现代性遗落下的野蛮吗?这是文明的失职,还是贫穷本身的罪恶,亦或其他?……”
他看得有点难受,把整卷稿子扔到边上去,底下却出现一个新的东西。
一个信封,用来寄给自己的那种。
一点奇怪的念头闪过脑海,他顿了片刻,起身拿过手机,慢慢地点开朋友圈。
凌乱的书桌,翻开的书卷。
就是这个角度。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把信封拿起来。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封口处也大喇喇开着,他犹豫了片刻,拿出了里面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