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幼长大的情分,最后会变成欲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都怪我。”柳梓唐失魂落魄道,“都怪我懦弱,我若早点和阿静说清楚,在爹娘面前再坚持一下,就不会这样了。是我的没担当害了她们。”
可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跑了,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别人。如果……如果他能更积极地去面对,或许大家依旧会不开心,但至少不会闹得你死我活。可那时的他呢?他只想着若继续留在维扬县,会面对日日央他陪她出门的阿静,面对杨菀之低头做烫样的背影,面对阿娘因为这桩婚事郁郁寡欢的脸和阿爹酒后自大的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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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错。
陈子森见到好友这副神色,知道他在内疚了,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别太自责了,这也不能怪你,是闻亭静太恶毒,居然连自己的好友都能痛下杀手!唉,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庆幸你跑了,不然真娶了她过门,可要连累你的名声!”
“……”
即便如此,柳梓唐心情依旧沉重。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
但好友远道而来,柳梓唐也不想扫兴,忙道:“不提这些了,子森,你说你一路过来睢阳和曹州都闹饥荒,这是怎么回事?”
汴州府下属几个郡县旱灾,这事儿他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饥荒了。
陈子森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狼吞虎咽地吃桌上的红烧鲤鱼,一边道:“上个月睢阳遭了蝗灾,今年算是颗粒无收了。你知道什么叫人间炼狱吗?那边的百姓一个个都饿得呀,跟骷髅一样!”
“竟然如此严重。”柳梓唐凝眉,此事应该告知先生才好。先生是地官,她应当有办法。
“唉,不讲了,这些也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该关心的。”陈子森说,“倒是你兄弟我!如今春风得意了!”
“哦?可是有什么喜事?”
“嘿嘿,”陈子森喜上眉梢,“我的亲事定下来了,是城西胡家商铺的胡悦悦。”
陈子森暗恋胡悦悦在他们这一圈好友里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没想到真的让他得偿所愿了。
“恭喜陈兄得偿所愿。”见到好友神采飞扬的模样,柳梓唐的心也稍稍轻快了些。那胡悦悦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唯独在陈子森面前一副高冷模样,每次陈子森出现时,她都一面嘴上嫌弃着,一面偷瞄着陈子森。他二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陈家做木材生意,在维扬县小有资产。陈子森年长柳梓唐两岁,在书院里属于屡试不第型,他说他爹终于想开了,不让他继续考了,还答应他等成了亲让他带着胡悦悦出去游山玩水一圈:毕竟他做生意也不行。陈老爷悲愤地发现,自己每个月养着儿子的钱比儿子做生意赔出去的钱要少得多,于是认命地让儿子做米虫。选了胡家的姑娘做媳妇,也是因为胡悦悦能干精明,会做生意,以后实在不行就把生意交给儿媳妇打理,陈子森做个开心的傻儿子就行了。
“杞之,我这次特意来大兴城,除了要替我爹给我二叔送个口信,还有就是来看你。”陈子森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柳梓唐一杯。
因为柳屠夫的酒瘾很大,柳梓唐倒是从不喝酒。
“多谢你劳心挂念。”柳梓唐回敬。
“我选的日子刚好在明年春闱之后,就是为了等你衣锦还乡,来给我撑场面!”陈子森说着从怀里递出一张喜帖,“胡悦悦的几个堂表亲戚笑话她,说我干啥啥不行,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我要让他们看到,我陈子森别的不行,但我会交朋友啊!对,你最好搞个什么状元啊、探花啊,这样我才叫威风呢!以后说出去:柳梓唐,我兄弟!以前在书院我俩好得穿一条裤子那种!”
柳梓唐终于笑了出来:“确实,子森会交朋友也是一种本事。”
陈子森这人为人和善周全,做生意赔钱也是因为朋友太多,东西卖一半送一半,在朋友那里是仗义了,在陈老爷那里可是一个头两个大。
陈子森见柳梓唐笑了,眉眼弯成一条弧线:“杞之,你终于笑了!你还是要多笑笑,你笑起来才有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样子嘛!”
陈子森此话一出,柳梓唐的心陡然一松。
两人没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吃完了这顿饭。
从酒楼下去时,柳梓唐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下意识地往陈子森身后躲了一步。陈子森没在意,却见一辆围着粉紫色帷幔的马车拦在了二人面前,一双玉手拨开帷幔,从里面探出来一张满月一般的娇俏脸庞:“柳杞之!你要去哪儿?”
柳梓唐连忙拉着陈子森行礼:“太合郡主。”
这太合郡主梳一回鹘髻,头顶插满了金钗珠玉,琳琅满目,叫陈子森看花了眼。太合郡主名为辛尔卿,是太祖的侄孙女,其父辛莫风与辛莫衍乃是亲兄弟,如今是辛周的持国公,太合郡主乃是他的独女,年十六,自幼得太祖喜爱,因此得了封号。而辛尔卿本人圆滑机敏,即便是新皇继位,也依旧颇得圣心,虽不在官场,却在这大兴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