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面上不动声色地招呼着客人,但心里头那道防线已经塌了。她从自个儿子下乡开始就反复叮嘱,当他自个回城的时候自己还暗暗松口气,结果该来的还是得来。前几天他就梦到陈敬源领着个乡下女人回来,不仅仅女人带回来,连孩子都有了。当时她以为自己是过于紧张才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看来一切早就命中注定。进屋落座后,尽管陈敬源再怎么热情介绍,陈母都是吊着张脸不冷不热,也没说要起身做饭的意思。“你们之前在葫芦沟就是好朋友,我欢迎你们来做客,但是你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考大学,特别是小源,我希望你别因为其他事分心,你要知道为了让你好好复习,你爸跟你哥都使了多大劲。”说完直直盯着胡慧婷,又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咱家加上你,你嫂子,我,还有你爸,全指着你哥那点收入养活,全家人就住在这么点巴掌大的地方,你如果不好好努力考上大学,这辈子大家都得完。”这话是说给胡慧婷听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林知风还以为到陈家来会有任何还转的余地呢,看来没用。目前的陈敬源已经自顾不暇,他如果选择考大学,只能放弃胡慧婷,要么就是放弃考大学跟胡慧婷回葫芦沟去。总之陈家没有她胡慧婷的容身之处。知道答案之后林知风没再继续逗留,她又不是来蹭饭的,既然知道结果就没必要干坐在这浪费时间。“婶,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弟弟做饭,那我先走了啊,下回有时间来看你。”陈母站起来,也给林知风挤了个笑脸,但是已经没有刚刚见面时候的热情。她既然都是别人对象,也不用费那脸子做太多工夫。起初她还高兴陈敬源找着这么个好媳妇,结了婚连房子都不用愁,可以直接搬林知风那去住,结果没想到她都已经结婚了。三个人从陈家出来,自始至终陈母都没给胡慧婷一个正眼,别说跟她说一句话。“我家情况目前就是这样,小风你说我该怎么办吧?”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带胡慧婷回来的后果,可是他如果不点头同意带胡慧婷回来,他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葫芦沟。“还能怎么办,结果不是摆在你们面前嘛,要么你放弃高考跟慧婷回葫芦沟,要么慧婷回葫芦沟等着你。”只有这两条路,多一条都没有。林知风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递给陈敬源:“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十元钱至少能让胡慧婷在城里过度些日子,至于他们俩怎么打算,林知风不想管。胡慧婷看着林知风走远的背影喃喃自语到:“我错了,我最开始就错了。”他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陈敬源而放弃嫁到大阳生产队去。昨天她给家里打过电话,他爸在电话那头告诉她林知风的男人到葫芦沟去了,还带队张罗着要种茶叶。公社书记前前后后围着他转,别提有多风光。他爸还在电话那头抱怨,如果当初不让林知风替她嫁去大阳生产队,那现在风光的,可是她胡慧婷。“小风到城里来参加高考,那她的男人怎么办?”“我们俩的自身难保了,我哪有心思去管他男人怎么办,不过你放心吧,从小风院里的邻居描述来看她男人的条件应该不差。就算以后小风考上大学不愿意回乡下,以他男人的条件再找一个完全没问题,而且他们没有小孩根本没有后顾之忧,不像我们俩。”对呀,林知风没孩子。她多聪明的一个人啊,总是在每一个节骨眼都能找到垫脚的阶梯,哪像自己蠢到了极点。胡慧婷在那一刹那似乎什么都想明白了。“敬源哥,我们把孩子拿掉吧。”陈敬源震惊地看着胡慧婷,虽然他心中也曾无数次有过这个想法,但是他没开口跟胡慧婷提过。他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多爱胡慧婷,但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不能做负心汉,还他得负责。“慧婷,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没有胡说,我想的很清楚,现在这个节骨眼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遭罪。”陈敬源停下来不再劝胡慧婷,他担心自己再多说自己胡慧婷又改变了主意。“你要想清楚,现在拿掉孩子很伤身体的。”“我已经想清楚了,你回去告诉你爸妈,如果接受不了我就想办法送我去医院拿掉孩子吧。”想去医院拿孩子引产也不是简单的事。但是为了自己的前途,陈敬源相信父母肯定有办法。“我先送你回招待所,你考虑清楚再说。”陈敬源嘴上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第二天陈敬源没去补习班,他的父母以他嫂子的名义在街道开了个引产介绍信,当天就到医院拿孩子去了。胡慧婷在医院住了两天后拿上陈敬源父母给的20元钱,没有跟陈敬源道别就自己回葫芦沟了。担心被林知风鄙视,陈敬源也没敢说胡慧婷打掉孩子的事,只是说了胡慧婷回葫芦沟去等他了。胡慧婷的主动让不让陈敬源大大松了一口气。现在她肚子里也没有孩子,自己倒也不会有那么深的罪恶感了。“慧婷走的时候一直交代我把钱还给你。”林知风把钱接过来,有些话到嘴边想了想也没说出口,反正她自己也尽力了,问心无愧就行。复习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林知风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事情。月中的时候陆远达才出差回来,刚回市里头就奔林知风院里来,林知风还没放学,他就先去小学接林知星。大院里头的邻居看着陆远达跟林知星有说有笑地回来,一个个都很纳闷。之前她们都以为那个个子高高,麦色皮肤,长着单眼皮的小伙子是林知风男人,可是那个小伙子都七八天不见踪影。现在出入的又是这个戴眼镜的斯文小伙,偶尔还有个高高白白的小伙子过来。一时间林知风复杂的男女关系成为大院里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徐漾第二天中午过来时就听见院里的大妈们在议论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