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笔瞟了一眼惹事的座驾,扎进车里,屁股没坐稳就令小林开车,待车离开省委,他开始认真回味与反思邵紫金的忠告。
很显然,邵紫金所指“问题”来自监狱局,或是司法厅方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不可能不被人说三道四的,最不能容忍的是,无中生有的罪名被强行扣到自己头上。好在,邵紫金这番话是在我大方地砸了一笔润笔费索取墨宝的时候才说出的,否则后果相当严重。
小林留意到政委从大楼里走来的时候还是满面春风的,上了车,政委神色忽变由晴转阴,动作略显粗糙,指令开车的语调有些僵硬,与之前极有绅士之风的刘笔是判若两人,他便提心吊胆地开车,过了两个路口仍不知道去向,壮胆问道:“政委,回局里吗?”
“嗯。”刘笔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惊吓了司机了,便恢复了往日声调,“回单位。”
“哦。”小林接令驱车不再回顾政委。
不过,跑了省委两趟是有斩获的。刘笔望着窗外秋意正浓的街景想道,至少说,我与邵紫金走了更近一步了,至少,我了解到别人对我真实反映,至少,邵紫金有帮我说话的苗头。但凭这点,离我晋升条件还远远不够。你说有郭书记撑腰,秘书长可以不买退位省委书记的账;你说送了八万八千,邵紫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劳务报酬,谁也不欠谁的。我还得盯紧金斯了。以前是金斯求我,现在轮到我盯他了。他帮我是理所应当的。
下了车,刘笔捧着宣纸没走几步,小林稍微顺了顺车位就从后面追上来,说我拿着。刘笔递给小林,小林奉命欢快地去找蔡伶龙了。刘笔心说通过办公室主任蔡伶龙之口,消息很快传遍监狱局大楼,政委与省委秘书长私交笃厚人人皆知。这幅书法价值不在于字迹,而在字外。这就是这幅字的收获。
刘笔刚进办公室,吕华林的电话接踵而至。少顷,吕华林拿着一份材料坐到了刘笔面前。刘笔浏览表彰名单,三等功名单里毕妖娆领衔,顾豆豆、陶圆圆、桃花监狱副政委谭冬冬等一批处级官员赫然在列。他问:“处级以下的记功人员是不是少了一点。这容易给人一个错觉,工作全是处级干部做的,大家也只有去做处级官员才有成绩。”
“刘政委有此认识?我赞同。不过,这是基层党委和机关处室研究上报的,我们好像没有理由去更改的,还有谭局那一头……”吕华林端详了刘笔表情,语气一转,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刘笔等了片刻没听完整,却能联想到吕华林的省略部分。他不认可这份漠视底层民警的辛勤付出的表彰名单,但在此刻,他没精力也那个没能力去矫枉扶正的。他低头翻着材料,念道:“记功之外的荣誉应该有基层普通民警的份了吧。”
“刘政委大概不知道我们局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记功非处级干部莫属,巾帼标兵、管教标兵、教育能手诸如此类的荣誉才能轮到处级以下民警,但是……”吕华林再次转折,“这些荣誉几乎被监狱中层以上民警囊括,极少有无职务的份。”
“这还是暗示大家去拼命做官啊!”刘笔嘟囔,问,“谭局是怎么解释的?”
“谭局啊,他曾经这么说过,领导岗位很重要,贡献也就大,成绩当然是领导干部的了。”吕华林说道。
“强盗有行径,但能意识到自身就是强盗。我们某些官员每天干着强盗行径却从没意识自己就是强盗。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刘笔自言自语着。
“啊?”吕华林诧异地望着刘笔。
“我这是说社会个别现象。”刘笔笑了笑,道,“党员干部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其贡献自然是大于普通群众的。”
“问题是,获得荣誉的领导干部有没有发挥模范作用。”
“你说是风气不正?”
“刘政委,我只是顺着你话说的,我可没有说到我局风气啊!”
刘笔望着挺有技巧性的吕华林笑了笑,掂量手里的资料,问:“你的意见呢?”
“你的意见就是我的。”吕华林笑呵呵地说道。
“又来了。踢皮球。”其实,有些态度不用表明的,吕华林就做到了这一点。我若是穷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刘笔将资料交给吕华林,道,“递呈谭局批阅吧。”
“刘政委,你知道吧。”吕华林接了资料,问道。
“什么?”
“谭局准备提拔几个正处。”
“怎么提拔法?是从副处里选拔到正处,还是从正处里选拔到党委书记职位上?”
“都有吧。”
“说一说?”刘笔问了后悔了。这么一问等于告诉吕华林他刘笔不知情。重大人事变动,党委副书记被撇开,那是很尴尬的。
“组织处长宁海说过两个人,道听途说的我就不说了。”吕华林故作神秘的。
刘笔不再轻易表态了,只是注视副政委,等他主动说出来。
“宁处长力荐谭冬冬担任正处。”吕华林在刘笔期待中说道。
“谭冬冬多大年龄?”刘笔简单回忆了对谭冬冬的印象,问。
“二十八周岁多一点吧。”吕华林说道。
二十八岁提正处,在省府和省委有这个可能,那里本来级别就高嘛,一个二级局提拔这么年轻的正处,这干部也太年轻化了吧。刘笔冷冷地问:“这是宁处长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