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中期,孕相十足的童婳身体逐渐臃肿,整日卧在床上贪睡,说什么也不乐意出门,陆焰站在床边瞧了她半会儿,电话让咨询师上门。
九点半,童婳裹着厚重的皮袄,用抱枕盖住肚子。
瞿素玲微笑面对着夫妻二人,“两位新年好。”
童婳低低应了声,扭头靠向陆焰,主动汇报自己的婚姻状况,“老师,我们现在关系可好了,不打算离婚了。”
“噢,是吗?”瞿素玲挑挑眉,抬起头,目光首先移向陆焰,男人在的时候,童婳确实看起来比较“温顺”,身体不仅完全向对方倾斜,还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的脸色。
而男方,则一如既往地岿然不动。
“是什么让婳婳你改变想法了呢?”
童婳尚未开口,陆焰直截了当替她作了回答,“她怀孕了。”
“我让你说话了吗?”童婳眉头一横,表情顿时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脱了外衣,盘着双腿生闷气,不一会儿,高仰着头颅,“我愿意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给他一个重新对待我的机会。”
瞿素玲笑了笑,使了使眼神,陆焰识趣地走开,目光静静注视着今日的主角童婳,女孩的心理防线极高,半年总共见了近十来次,对她的印象竟还停留在第一次见面,始终难以深入。
她发自内心不相信任何人,却想方设法地骗得他人的真心,聪明且厉害。
瞿素玲望着童婳,微笑道:“婳婳,我对你第一的印象特别的好,跟我的女儿很像,不过她没你这么聪明懂事就是。你介不介意今天跟瞿老师聊点别的?”
童婳定了定,“可以呀,我不介意。”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你希望是几岁?”
童婳明显没料到这样的问题,身体明显一愣,不自知玩弄着指头,垂眸思考一阵,终究没给出答案,“没有,我不想回去。”
对于她的三缄其口,瞿素玲似乎早已预料,并没有在意,反而慈爱地点了点头,“那是不是可以说,你过去并没有感到后悔或者遗憾的事?”
“有的。”童婳思考了会,回道,“如果非要回去,那就十九岁吧。”
童婳第一次出国游玩,是庆祝和陆焰两周年的恋爱纪念日,和在国内不同,酒店和出行安排全权由男生负责,她语言不通,只能怯生生地跟在男友身后,和每个初来乍到的游人那样,好奇打量陌生又新鲜的环境。
“为什么是十九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童婳低低眼帘,眼神浮现罕见的深沉情绪,“我最好的朋友离世了,跳湖自杀。”
童婳从法国运了两大箱奢侈品回到学校,还没来得及及去找温茉莉,却收到她离世的噩耗。
学校的人工湖深度一米六,路过学生发现并上报,可怜的茉莉在湖里泡了两日,面部和身体高度浮肿,童婳顶着躯壳来到冰冷严寒的太平间还在心存侥幸,等看到女孩手腕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白玉手镯,她扑通一声跪在地板,失声痛哭。
“老师,你知道吗?我一直是不信命的,直到那一刻,我不得不信。”童婳极力稳住声嗓,面色苍白且荒凉,时过境迁,她其实能坦然谈起这件事,“任何我爱的人都会在某一时刻,以各种方式我想不到的方式,永远地,离开我。”
“所以婳婳,你其实是悲观的。”瞿素玲主动递过去一包纸巾,“所以,你才想回到十九岁挽回好朋友吗?”
“我并不想挽回什么,也不想改变什么。我的愿望特别简单,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可惜,就这样的小愿望,童婳都无法得到,答案似乎随着茉莉的离去,永远埋藏在人工湖底。
等学生打捞起来,学校第一时间给其他知道消息的学生做心理工作,并封锁消息,联系家长的同时,派数十个工人将湖水抽出并用泥沙填平,静悄悄的十二月过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陪温茉莉的父母回到苍南,办完好友的丧事,便跟陆焰坐高铁回到学校,整整三个月,她除了上课就是躲在公寓默默疗伤,“从那之后,我总是做同一个梦。”
在那之后,童婳再没出过国,也没有庆祝什么纪念日,包括近八年来的每个结婚纪念日,仿佛在她的日历表永远被剔除。
“什么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