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用巾帕捂住了口鼻,一刻不停地咳,半炷香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面色如土,太后慌了手脚,急忙起身走到他跟前,替他抚胸按背,好一顿揉搓,他才缓了过来。
徐远山将巾帕死死攥在左手,从书案上拿起一药瓶倒出五粒于边几上,右手拿起药丸吞咽了下去。
喝了茶盏里的一口清水后,徐远山面上又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的神情:“淑慎,吓到你了吧!我无事,前几日偶感风寒,染了咳疾。”
攥着巾帕的拳头有些发白,他胡乱将巾帕压在了书卷下。不用看都知晓巾帕上定是鲜血淋漓的。他哪里是染了咳疾。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质疑,但今日她有更要紧的事:“远山,我想叫你救一人。”
“淑慎,你知道的,六年前,你还朝圣人,我便吃斋念佛,不再插手宫廷之事。”
太后能够掌权,还朝后能全身而退,徐远山功不可没。这功不可没之后,是他徐远山狠厉的手段和一条条人命。自她在东都颐养天年,他便在神佛面前立誓,不再参与皇家的恩怨。
太后点点头道:“远山,九洲去了,九洲去了,九洲去了。”说罢,掩面失声痛苦。
徐远山几日前知道裴九洲被射杀,也知道这她对这孩子的疼爱,甚至裴九洲五岁时其父战死沙场,她还叫这孩子唤他亚父,说将来给他养老送终。他一无根之人,不是亲生儿子,送不送终的又有什么分别!
“淑慎,大悲伤身,我盼你好好的。”拿起一干净的巾帕,走到她跟前,细细地给她擦了脸上的泪,一如往昔在她跟前伺候。
太后却抓起他的手,有些气息不稳道:“远山,你定要出手救裴远愈!”
看着她的泪,徐远山一时有些为难,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仰头望着天花的藻井,半炷香后,又扶额沉思了片刻,起身在徐远山耳边说了一句话。
太后语罢,徐远山呼吸急促,瞳孔急剧胀大,整个人呆若木鸡。
片刻,他泪流满面,“扑通”一下跪于太后脚下,双手环于她的膝上,前额贴着她的脚面:“淑慎,这些年,委屈你了!为何不早些时日告诉我!”
太后再也顾不得礼仪,跌坐于地,扑到他怀中,泪如雨下。
“这些年,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好好的京兆尹,因先帝的疑心,自宫为内侍。许多事情,我不敢多说。”
“淑慎,莫要内疚,为内侍监待在你身畔的那些年,是那样的肆意与畅快。”轻轻搂着她温声道。
又在她耳边呢喃:“求您赏奴婢今夜一晚!”
酉初(2),徐远山书房外的小院摆起了晚食。
院里的牡丹开得雍容妍丽,太后还是斜倚在他的肩上,一样的人,一样的朝霞,不一样的闲谈,不一样的心境,心更近。
“远山,九洲心中一直敬你如父,他是个聪明的,定是看出些端倪,不然断不会在去年打听裴家、打听我嫁入宫前的事情。如今他人去了,我万不得已又回宫中,叫你失望了。”
徐远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吃了先前的几粒药丸后,才道:“淑慎,我懂的。你若不回宫中,怎么还是那个我的睚眦必报的太后?以后你好好的,我盼着你好好的。”
太后转身面对他,温意絮絮说道:“远山,从来都是你伺候我沐浴更衣,今夜叫我伺候你一回,可好?”
徐远山眼底满溢出了笑意点点头。
入夜,湢室里,徐远山自自宫后第一次与太后彻底坦诚相待。他怡然自得嘴角上翘地躺在浴盆中,任由太后细细地洗着他的长发、身子,直至她的手触碰到那个小半个碗口大的疤痕,他脸上的肌肉才微微扯动。
一炷香后,销魂急促的喘息交织着欢愉荡漾着,门外守候的孙傅姆潸然泪下。
裴远愈被施宫刑,崔逢月自然心痛,但只要能留下性命,大魏太监娶妻稀疏平常,能与他一起就好。
她入宫无门,也不知道裴远愈怎么样了,只好日日在太极宫承天门徘徊,看看动静。
“崔娘子,这是打探裴远愈的消息呢?承天门边上能看出什么来,不如到本王府上坐下,本王亲自与你说说?”舒王阴郁的脸上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