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平紧紧盯着丛林,半晌,这才压低了嗓子说:“真的?”
丛林说:“绝对准确。昨天夜里带走的,说是通知他去开院务会,一进办公楼的大门就被带走了。”
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丛林说:“怎么就不会这样?听说他被人盯着已经很久了,你知道他被抓之前在哪里吗?在八一新干线,他有个情人,是个大三的学生,他为她在那儿买了房子。”
张仲平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丛林说:“上次你不是说正跟他一起做什么项目吗?做了没有?赶紧停下来。”
张仲平说:“这下惨了,钱已经打了,打了六百多万。”张仲平说着,脖子像一下子支撑不了脑袋的重量似的,一软,头就垂了下来,不得不赶紧拿两只手去撑住。
丛林说:“打的是什么钱?”
张仲平简单地把香水河投资法人股拍卖的事情说了。
丛林说:“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会这样?”张仲平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张仲平说:“知道什么事吗?”丛林摇了摇头说:“目前还不清楚。十有八九应该是经济问题。”张仲平说:“不会搞错吧?”丛林说:“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组织上不可能只凭猜测就做决定。”
见张仲平在那里发呆,丛林说:“这个事肯定做不成了,至少要搁置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就是不进去都不一定做得成,省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一直在跟香水河接触,准备搞资产重组。”张仲平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丛林说:“上次到河边,我还提醒过你,你忘了?你当时可是自信得很,说绝对没问题。”张仲平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丛林说:“如果真是经济问题,紧接着就是上他家里去搜查和到银行去查他的个人存款,冻结银行账号。检察院那帮人很厉害,会挖地三尺找线索和证据。”张仲平嘴里是是是地应着,像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对于3D公司来说,当务之急就是看能不能把打出去的资金截留下来。张仲平把磁卡和电板归位,先跟熊部长打通了手机,问她那笔钱转出去没有。熊部长没有听出张仲平的声音有什么异样,要张仲平放心,说钱当天就划过去了。
张仲平只好再打徐艺的电话,徐艺的手机关着,办公室的电话没有人接。
其实,就是打通了徐艺的电话又有什么用呢?葛云盯得那么紧,一到徐艺账上,肯定就会要求划走。那笔钱会往哪里划呢?如果是往祁雨的账上划还有一点芝麻大的希望,至少事情还有得说。要是往葛云账上划就惨了,健哥被带走了,他跟葛云在银行的账号也许在这之前就已经被监控了,说不定葛云也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哩。
丛林说:“你先把这几年做的业务,一单一单地理一理,还有财务方面的账目。刘永健被‘双规’如果真是经济问题,最后肯定要查到你们这些拍卖公司头上。你自己注意一点,打电话、打手机都要留神。我们之间虽然什么也没有,但在这个敏感时期,要不是有什么急事,也少联系一点。另外,上次我们在江边谈的那件事……”
说着朝张仲平叉开自己的一只手掌,说:“再也不要提了,听见了吗?”
张仲平说:“我知道。”丛林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钱多不一定是好事,有些钱不能挣就是不能挣。你平时不是挺谨慎的吗?这次怎么会这么昏头了呢?好啦好啦,我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丛林匆匆上楼去以后,张仲平在茶坊里又待了半个多小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服务员过来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张仲平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张仲平拖着像一下子被灌了铅似的双腿出来了。外面阳光灿烂,但是,那些阳光好像一下子有了重量似的压得他抬不起头,迈不开脚。
在街角处,张仲平看到了一个报亭,里面有公用电话。他走过去,朝四周望望,然后,他拨了健哥的手机,关机。又拨了葛云的手机,也是关机。他随后便买了份报纸,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车上。
到了车上,张仲平好像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健哥。打出去的钱。胡海洋。香水河投资法人股。青瓷罐。井。涣。
打水的罐子真的撞到了井沿上,然后砰的一声就那样裂了?
自己的那个“涣”卦又是怎么回事呢?涣,流散地,水盛貌也。自己将要流散的是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将水漫金山?
张仲平慢慢地把车开到了曾真那里。
张仲平是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去的,曾真正躺在床上睡觉,张仲平的到来让她非常兴奋,但当她从床上跳起来跑过来抱张仲平的时候,马上发现情况不对,她用两只手捧着张仲平的脑袋,轻轻地问:“怎么啦,老公,出什么事了?”
张仲平想笑一下,终于没能笑出来,说:“健哥,就是早几天托你外公打听的那个人,被‘双规’了。”
曾真说:“怎么回事?”
张仲平说:“说来话长。你再托你外公打听一下,看他省纪委、省检察院有熟人没有,问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曾真说:“好。我们是去我外公家,还是打电话?”
张仲平说:“打电话吧。”
曾真给他外公打了电话,她外公还跟她开玩笑,说:“我都成你的通讯员和包打听了。”曾真说:“限你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回话,这是政治任务。”
她外公说行行行。张仲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靠在床头,慢慢地把跟健哥的关系和一起做香水河投资法人股拍卖的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