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西出三十里,是一片郁郁葱葱肥沃的龙泉河谷,再往北溜达就是杀胡川。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川上军城只剩残垣断壁,成了野兽的乐园。哥舒曼平静地打散索辫,蹲在水边清洗收拾一番后,给发冠插上木簪。
部民有样学样。
有扛着锄头的老农,有握着羊绒铲的牧人。
哥舒氏一千四百余口男女老少都在这了。吐蕃委派的安抚使、税水官、西本已被处决,尸体堆在军城下,正被群鸟啃食。
“明罗携残兵、宗族亲信西遁,天可汗入据金城,颁布六郡扫虏令。”说完,哥舒曼停顿了一下。很悲哀,大多数部民不但忘了汉字,连突厥语也听不懂。公开场合说些什么,还得使用吐蕃话。
如果王师没来,再过几十年,金城也许就没有姓哥舒的人了吧。
“现在——”看着被残酷刑罚变得缺胳膊断腿、少眼珠,面带恐惧瘦成皮包骨的一个个族人,哥舒曼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自有王师撑腰。”
“杀虏!”几個哥舒青年怒道。
而老弱妇孺却神色犹疑。
哥舒曼不禁一跺脚。这些年哥舒部一直不敢举事或如沙陀人那般向东逃亡,便是这个原因。被折磨怕了!动不动就剁掉手臂挂起来风干,要不就抽筋剥皮做成各种饰品。
好在吐蕃军队真真切切被杀得尸横遍野。
稍微一安慰,部民们便按下了恐惧;今日便扫虏!
灰蒙蒙的天色下,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吐蕃人。小孩妇人背着包裹家当,丁壮坐在车上。不断有男人大骂着一脚踹开累赘的妻女、父母、婴儿,惊弓之鸟般造下一路烟尘和哇哇哭喊。
随处可见被仓皇丢弃的珠宝、绫罗等财货。
整体分两个方向,往西海、凉州避难。
残酷的六郡扫虏令既下,他们在陇西彻底失去了生存空间。
渡过黄河后,回望地平线上的金城,有贵妇突然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这种情绪很快感染了其他人群。几代人都在兰州,如何能轻离家园哟。而今西逃、北越,也不知最终目的地在哪。
凉州吗?唐人戍兵怕是难容。
西海吗?回到高原,可能子子孙孙就下不来了。而且草贼把大蕃掀了个底朝天,赞普陵墓被刨得一干二净,王室公主谷道破裂而死。普通人回去大概没事,贵族会有好下场吗。
有少女哭着哭着蹲在地上。干脆让唐人掳去算了!
“嗖嗖嗖!”突然,一片乱箭覆来。
少女嘴角溢出鲜血,摸着扎进胸口的箭杆,惨笑两声;世道好轮回啊!
贵族好掠诸族妻女淫而杀之,赞普不得不屡申法令遏制。
豪室每逢征战,专杀老孺婴儿而断余者手足,剜掉无辜平民的眼睛,哈哈大笑而去。
今日会盟而明日入寇,毫无信誉廉耻,乃至被黑衣大食、大秦、南诏、唐围攻。
大蕃以百般肉刑血腥的对待被征服者,使人怨沸腾。
大…
“噗!”马槊刺穿心脏,一甩,少女被砸进黄河。
浮桥对面,唐军将领对着原野指指点点。大队步骑很快就分出密密麻麻的小队,他们叼刀在嘴,双手随着弓腰前后快速摆动,健步如飞。骑卒全部卸甲,裸马赤体。
“啊!”苦苦告饶声瞬间消失,苍老的头颅高高飞起。再一箭射出,跌跌撞撞的母女被穿心而过。何楚玉收起弓,策马追出。
阿史那应臣长槊一捅,和尚直接被举了起来,藏在衣服里的钱币落满地。
贵妇趴在地上,泪如雨下,哀求着军士们不要进去。裤裆一撕,草地上立刻响起女人的惨叫和士兵们的狂笑。
浮桥对岸,铺天盖地的更多唐军正在渡河。侍卫亲军、天策外军九校、中军领、拓跋党项七部、朔方军、夏绥军、泾原军、阿史那部突厥籍墨离军、刘知俊部恶人军,数万人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