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父母的照片放在礼堂的中央,周边铺满了白布,礼堂的两旁也放满了鲜花。方源父母的后事是由程叔一手帮忙操办的,他是父母生前多年好友。早年前,程叔的妻子去世,每到逢年过节父母便会邀请他来家里,她还记得父母曾经还替程叔张罗过对象。小时候她要做心脏手术时,父母原本打算卖了房子,是程叔拿出了多年积蓄帮他们渡过难关。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源早已把程叔当成了自己的亲叔叔。以前,她与父亲吵架后,程叔就会帮忙劝和,“老方,你瞧你还能生女儿的闷气,我连跟我生气的人都没有!”
方源穿着一袭丧服,憔悴地应对前来哀悼的人。这些人中,大部分是父母生前的老友,他们一脸悲伤地望着她,唉声叹气让她节哀顺变。秦天和冯小晚也来了,默默地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方源朝人群四周扫了一眼,在告别礼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发现那两个警察也来了,他们穿着平日里的便服,虽然也是偏黑色系,但父母生前跟警察并没有什么交情。
显然,警察是冲着她来的。
在经过短暂的心理斗争后,方源主动迎上去。
礼堂的外面,风吹得挽联哗哗作响,她就像被吹散了的蒲公英种子,不知道这股风从何处来,又会将她吹往何处。
“关于你父母的事,我们很抱歉。”路远流露几分哀伤之意。
方源默默地点了点头。
肖依依虽然对方源的遭遇表示同情,不过从警这些年来,她见过许多可怜的人,惨痛的事。与其滥用自己的同情心,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如何还受害人一个公道比较合适。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有人觉得她不近人情,可是真相从来就是冷酷无情的,而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容不得她渗杂过多的情感。肖依依还注意到,就在隔壁的礼堂,同样也有一场葬礼,那是念京生为弟弟念来生所准备的。她远远望了一眼,若有所指道:“你们两家还真是缘份不浅。”
方源微微调转视线,望着同样一身丧服的念京生,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远道而来的离异父母,他的父亲穿着一袭黑色麻衣,架着一副金色眼镜,时不时用手绢擦了擦眼泪。他的母亲抱着来生的照片嚎啕大哭,痛哭流涕地拍打着他,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弟弟。
念京生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任凭母亲尽情地发泄、控诉、打骂。她还看见,他母亲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声音很响亮,而他没有辩白,只是默默忍受这一切。好在身边的一众人等,将他情绪失控的母亲拉开了。
方源小时候见过念京生的父母,大概是上中学以后,这对夫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曾因为好奇问过来生,“你爸妈呢?”
原本还洋溢着笑脸的来生,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沉的,他低下了头,不自在地在纸上乱画一通,“他们离婚了。”
“那他们还会回来看你吗?”
“不会了,他们有新家了,不要我了。”来生赌气地在纸上狠狠戳了几个洞。
“那你哥呢?”
“我哥说,他不会不要我。”
方源也是后来才渐渐得知,念京生为了照顾弟弟来生,放弃了去美国念书的机会。那时候的方源并没有觉得放弃这样的机会有多了不起,她甚至一厢情愿的希望是念京生自己没有考上而找的借口。而年幼的来生一直沉浸在父母离异的痛苦中,他更不会知道哥哥为了照顾他放弃了大好前途。
念京生感受到来自礼堂外面的目光,他抬眼望去,看见了一袭丧服的方源就站在门外,而她的身边正站着那两名警察。
方源与念京生的目光相遇了,她望着面如死灰的他,多想奔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可是在警察的注视下,她还是淡然收回了视线,目光平静地望着身旁的肖依依,夹枪带棒地问道:“警官,你们专程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看热闹的吧?”
正当方源与肖依依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之时,路远的声音响起,“是这样,我们掌握了一些新的线索,想跟你再了解一些情况。”
“新线索?”方源的脸上露出疑问的神色,“你们已经找到起火的原因了?”
“还在调查。”路远回道。
方源冷声笑了笑,“又是这句话。”
肖依依直接切入正题,“案发当晚7点半,你拨通了念京生的电话,你们说了什么?”
方源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警方居然为了这事穷追不舍。她听项北说过,念京生最后会因此而坐牢。
她用余光远远扫了念京生一眼,不,她必须得阻止那个最坏的结果。在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后,她恢复了镇定,将皮球踢了出去:“你们大可以去问他。”
肖依依紧盯着她的眼睛,几乎就要把她看穿,一字一顿道,“我们会去问,但是我现在问的是你。”
方源的内心已是暗潮汹涌,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内心依旧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诫她不要慌,先沉住气。
“该说的,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方源避重就轻,重复着上次敷衍警察的话,“念京生约了我爸妈吃饭,我打电话给他只是为了确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