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处,后面亲兵让开一条路,只见辛兴宗满面狞笑,打马而出,手上持着一条绳索,横拖倒拽,牵狗般牵出一个人来。
那人踉跄而出,形容狼狈,来到阵前一看,顿时大哭道:“父皇,救我啊。”
方腊闻声一震,定睛看去,若不是方七佛及时扶住,几乎跌落马下——
那脖子上系着绳索,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岂不正是永乐朝太子方天定!
“啊呀!天定!”方腊惊叫一声,随即怒视童贯:“你这厮也是统军大帅,以我儿子要胁,不觉可耻么?”
童贯淡然笑道:“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谁叫你这儿子无用,落在我的手中?”
方腊紧紧捏着拳头,半晌才按捺下激荡情绪,狠狠一点头:“好!是我儿子没用!童贯,寡人亦捉了你两员大将,一个叫王德,一个叫姚平仲,寡人愿用他两个换方天定一个,换罢人质,你我再分输赢,如何?”
“不如何。”童贯淡淡道:“他们两个能算什么大将?况且技不如人,失陷敌手,若有志气,早该自寻一死、杀身报国才是,如何还让本帅来换他?”
方腊听他说得斩钉截铁,露出失望之色,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决然道:“童贯,你若想用我儿子逼我投降,却是痴心妄想!永乐朝有如今基业,乃是大伙儿流血流汗,携手造就,你纵把我儿千刀万剐,也休想寡人会屈服于你。”
童贯哈哈大笑,摆手道:“堂堂圣公当面,本帅自然不会做此小人行径。本帅意思嘛,是你我各派大将,相斗五场,若你家先胜三场,我便把你儿子还了你,如何?”
方腊眼前一亮,便要答允。
陈箍桶忽然伸出瘦骨嶙峋老手,抓住方腊手腕:“陛下且慢!”
方腊疑惑望去,陈箍桶低声急道:“你知这厮为何行此画蛇添足之举?只因我等兵马若同他的兵马比较,一则众寡分明,二则亦不如他精锐,能够相持至今,全靠七佛等将才,并不逊他军中将领。只是杀到如今,众将凋零,非伤即死,童贯此策却是要先行兑我余子,待所剩几将损耗殆尽,他再挥兵直入,我军如何抵挡?”
汪公老佛点头道:“老陈说的不错,陛下,三思。”
方腊听罢,露出迷茫、痛苦的神情,双眼不眨地望着方天定,额头上青筋渐渐暴起。
方七佛望着陷入两难的方腊,忽然叫道:“陛下,两位老教主,且听七佛一言!童贯此举,乃是阳谋,陈老教主所言虽然不错,但是……”
他面上露出毅然之色:“所谓主辱臣死!如论私情,陛下乃我等长兄,若论公义,陛下乃我等君王,吾等宁可战死当场,亦不肯见陛下受此奇耻大辱,坐视天定丧命!”
邓元觉、郑魔君面色涨红,齐声道:“七佛子所言,便是我兄弟们心意!”
汪公老佛把眼怒瞪,厉声道:“放屁!岂不知大丈夫欲成大业者,必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有成!”
他平素积威甚深,况且功力亦厚,这一开口,众人齐齐一震,便连方腊都不敢多言。
然而汪公老佛倒是不知,任他威风百般大,此处却还有个只知公义、不问强权,一生刚直的真正好汉!
梁山鲁智深!
鲁智深听他言语,胸中怒生,他是不知道克制为何物的,当即把怪眼一翻,大声叱道:“呔!你这老秃驴,说得却是什么鬼话?圣公家的小子,乃是你永乐朝太子,你家太子若吃他当众剐了,你这军心岂不是荡然无存?还说什么忍不忍、成不成?当真可笑!”
说罢意犹未尽,又对秦明等人笑道:“你们看这老秃驴可不可笑?他也学洒家剃个秃头,心里却无半点慈悲,岂不知人间父母,若连自家孩儿都不肯眷顾,难道还能厚待兄弟、恩养百姓?当真是年纪活到了狗身上,经文念到了狗肚里!”
说罢眼角一斜,看向气得发抖的汪公老佛,挑衅道:“老狗看什么看?洒家说的便是你!哼,若你不是同洒家一伙,一拳先打碎你狗头!”
随即伸出手,重重一拍方腊肩膀:“圣公,你且休理这老狗!那童贯不是说斗将五场么?洒家数数啊,一、二、三、四、我,啊哈,我这里可不恰好五个兄弟?”
随即神情一肃,一股子慷慨豪迈、视死如归之气席卷而出:“我等奉了哥哥将令前来相帮,如何肯见你这等豪杰受人胁迫?今日我五个,便是粉身碎骨,也给你把儿子赢回来!”
秦明、杨志、索超、朱仝闻他这番壮语,只觉心中一股豪情直冲九霄,四个哈哈大笑,都把生死置之度外,齐声道:“鲁师兄所言,正合我兄弟之意,圣公且宽心,且看我梁山好汉,战他个地覆天翻!”
饶是方腊一生结交豪杰,慷慨义气之士不知见过多少,此刻也不由浑身发抖,两行眼泪滚滚而落,紧紧握住鲁智深的大手:“梁山好汉,当真义薄云天!寡人……我方腊若脱此难,情愿把大位让与晁天王!”
鲁智深把脸一摆:“圣公说的什么话?我梁山处事,只重义气,难道是来谋你基业?”
方腊苦笑:我倒信你慷慨磊落,不如你且去同武孟德谈一谈……
这时汪公老佛勃然大怒:“方腊!我和老陈,全力辅佐你成就大业,是让你空口白牙,要把我明教的事业送这个、赠那个不成?”
鲁智深怒道:“你这老狗,当真讨打!且睡一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