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长史王亮谏曰:“公英略盖天下,士众思效力命,不可损威劳众,强攻此孤城。宜还河东,休养至明春,我军退,则苻生必残杀重将,待其自削,然后可进图关中。”
姚襄默然不语。
若是退兵,他的威信将会遭受诸羌的质疑。
蒲坂只是踏入关中的第一道门槛,连一道门槛都迈不过去,谁还会信他?
明年会有明年的形势,河东是非之地,梁燕大战说不定就在此地爆发了。
权翼道:“既然我军力有未逮,不如向梁王求援,黑云军擅攻城,可使其攻潼关,分摊蒲坂压力,双管齐下,苻氏难以抵挡。”
“黑云军若是攻入关中,以后还有我等立足之地否?”后部帅强白第一个反对。
强氏乃氐人大姓,强白也是氐人豪酋。
正如苻氏麾下有雷弱儿等羌人势力一样,姚氏麾下也有氐人势力。
北国所有势力,无论慕容、拓跋、苻氏都是诸族混杂。
“如今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攻不下蒲坂,我军有分崩离析之祸!”权翼有些头疼,攻又攻不下,退又不愿意退,还忌惮唯一的援军。
众人目光望向姚襄。
“吾拥十万之众而纵横天下,却困居河东一隅,有何面目见天下人,成败在此一举,诸君当为吾血战,不破蒲坂,誓不回头!”姚襄决定放手一搏。
除此之外,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下形势,无论是后退还是求援,都免不了成为傀儡的命运。
这对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而言,比死还难受。
如果姚襄愿意妥协,当年早就妥协了,无论投奔慕容还是江东,日子都比现在过的舒服。
“此战,吾当身先士卒!”姚襄咬牙道。
“愿与都督死战!”将佐们纷纷拱手。
姚襄提刀出帐,立于风雪之中,本部精锐陆续集结,一个个睁大眼睛望着他,即便姚襄进退失据,士卒们的眼神依旧带着信任和崇敬。
“此城不破,吾当死于众军之前!”姚襄拔出长刀,寒光闪闪,刺向昏沉的天穹。
“愿与将军同死!”部曲们神色决然。
低沉、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姚襄带着部曲向前。
兄长姚益生和弟弟姚苌随同左右。
当年苻健西进关中时,也面临这般生死存亡的境地,苻健甚至说出了“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的话。
“我为前锋死战,你督战在后!”姚益生请命道。
姚苌道:“这一战实在凶险,兄长不如从长计议?”
姚襄指着自己微霜的鬓发道:“吾今年四十有三,华发已生,却大业不成,无颜见天下人矣,此战不胜,吾固当一死,然则汝等需保存实力,静待天命,以图再举。”
期望的目光落在姚苌身上。
姚氏诸子,也就姚苌智略过人。
姚襄此举,不仅是要给追随他期盼他的人一个交代,更是给逝去的姚弋仲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兄长何必如此……”姚苌动容道。
“骑虎难下,必须如此,此为军令,汝等退下,约束后军!”姚襄眼神无比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