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讬道:“檀越有所不知,传法受戒没有这么简单,并非是个和尚就能受戒,要授具足戒,需要有十名清净僧秉法才算数满如法,即使是在佛法不兴的边地,可以曲开方便,至少也要五名清净僧秉法。哪怕两名东瀛人得师父传法,回到东瀛也因为人数不足,无法秉法。”
独孤湘撅嘴道:“这么麻烦呀,那叫东瀛多派点僧人来不就行了?”
思讬道:“一个僧人要能传法受戒,修炼之路非十年能成,其中有种种难关,可不像檀越你想的这么简单,师父十四岁于扬州大明寺出家。曾在两京传习,后回扬州,修崇福、奉法等寺,宣讲律藏,四十余年间,为俗人剃度,传授戒律,先后达四万余人,江淮间被尊为授戒大师,是故两名东瀛僧人才来求师父东渡。”
江朔道:“如此说来,鉴真大师确实是去东瀛传法的最佳人选。”
思讬道:“然而第一次东渡就出了大事,天宝元年,师父决意携弟子二十一人东渡,在扬州既济寺造船以供东渡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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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湘道:“什么!东渡还要先造船?东瀛人自己不是有船么?”
江朔道:“当年听井真成说过,遣唐使每次来到大唐,会用一年时间采买各类东瀛急需的物品,之后就满载回国了,天宝元年并没有遣唐使到访,自然没有船留在大唐的。”
思讬合十道:“檀越博闻……确是如此。”
独孤湘道:“那不能买现成的么?”
思讬道:“东渡需要特殊的海船,沿海渔船多不能远涉重洋,水军的巨舰倒是可以出洋却也不可能卖给东瀛人,因此只能自己造。”
江朔叹道:“仅此一项,已知东渡之艰难了。”
思讬道:“是年冬月,海船造好了,没想到出发前一日却出了乱子,师父的弟子道航与师弟如海开玩笑说他修行不够,师父不准备带他东渡了,那如海是高丽人,心胸狭窄……”
鉴真道:“思讬妄言……”
思讬道:“阿弥陀佛,心胸并不狭窄的如海信以为真,大怒之余便诬告我们造船是与海盗勾结,准备攻打扬州。淮南采访使班景倩信以为真,派人拘禁了所有僧众,虽然很快查明是如海诬告,把师父放了出来,但勒令东瀛僧人立刻回国,第一次东渡就此夭折。”
独孤湘想起了高仙芝,道:“嘻嘻,高丽人小肚鸡肠大约是不错的,那东瀛人就此回去了?”
思讬道:“自然没有,他们偷偷藏了起来,翌年,师父带十七僧,连同东瀛人延请的百工匠人,再次出发。结果尚未出海,船只便沉在了江口,修好再行,又遭大风,飘至翁山一无人小岛,五日后才得救,转送明州阿育王寺安顿,第二次东渡又没成功。”
独孤湘道:“找的什么人呀,若是找我江湖盟中人,把船造得坚固些,只怕早已到了东瀛了。”
俞兰棹却想:似乎这船就是江湖盟的人所造,记得十年前二叔曾说遇到了东瀛憨大,给钱造能渡海之舟,却不通舟楫之事,要得又甚急,震泽帮胡乱拼凑了一艘小船卖给他们,竟然也没发现……想到此处俞兰棹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思讬不知道江湖盟是什么,随口附和一声,继续说道:“师父在阿育王寺仍然计划再次东渡。此事为越州僧人得知,为留师父在越州弘法,东瀛僧人潜藏中国之事报告官府,于是官府将荣睿投入大牢,遣送杭州。荣睿装病诈死,方才逃脱,第三次却也就此作罢。”
独孤湘又笑道:“看来东瀛人装死也是有传统的。”她说的这个“传统”自然是指井真成诈死之事了。
思讬接着说道:“既然扬州、越州一带不便出海,师父于是决定从福州买船出海,我们一行人从阿育王寺出发,刚走到温州,便又被截了,这次却是留在大明寺的弟子灵佑担心师父安危,苦求淮南采访使派人将师父截回扬州。第四次东渡再一次不了了之。”
独孤湘道:“看来你们寺里道心不坚的人还真不少呢。”
思讬合十道:“檀越说的是,不过僧人打诳,死后要下拔舌地狱受苦,道航和灵佑师兄甘受地狱酷刑,也都因为顾惜师父。”
独孤湘心想,这两位师兄只怕未必相信自己会下地狱,这思讬也是个死脑筋。
思讬却不知道她想些什么,自顾自说道:“五年前,也就是天宝七载,其时师父已经回到扬州大明寺,荣睿、普照再次来访恳请师父东渡。师父当即决定率僧人十四人出海,此前都是冬月出行均不顺利,这次便改为六月夏末出发,没想到六月海风不向着东边吹,为等顺风,我们在翁山一等就是数月光景,真正出海还是在冬月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深入远洋,没想到在东海上遭到飓风吹袭,船桅摧折,在海上漂流半月才看到陆地,登岸后方知竟然到了琼州岛最南边的振州,振州荒僻,虽有佛法流传,百工医药却不兴,师父在彼处传法授学,一年方启程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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