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方面,我有深刻的教训,刻骨铭心啊。长秀姐很迟缓的在胸口上摸啊摸,我以为她难受,就说,姐,你是痛么?她摇摇头。好不容易从那里摸出一个小本,递给了我。
原来是一个储蓄本,户名是林兜兜。我打开一看,天,存款金额居然有六万!长秀姐姐,这——
兜兜啊,小坏蛋。这是姐姐一生的积蓄。我没有福气看见你结婚,这就算是我给你的结婚礼物。
我大声叫起来,长秀姐,我不要啊!再说了,你不是还有王叔叔吗?
长秀姐脸色抽搐着,眼光突然亮了。兜兜啊,姐姐求你了,别再提那个畜生了,好么?
长秀姐忍住巨痛,断断续续给我讲了她的事情。长秀姐说,那姓王的一直很花心,屡次到外面娱乐场所耍小姐,曾经还被公安局拘留过。长秀姐生病以后,他更加变本加厉,居然还趁姐姐看病,公然把那些烂女人带回家。有一天晚上,姐姐看病以后住在舅舅家,她给家里打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姓王的说,你就住在舅舅那里,我叫你回来你再回来,好么?那女人还说,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啊?
姐姐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冷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她说,兜兜啊,你和那姓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样也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你千万要长眼睛,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知道么,我的小怪物?!
我忍住眼泪,赶紧点头。我迟疑着说,姐姐,这些钱,我绝对不能要。
姐姐说,小怪物,你不会是嫌少吧?你难道连一个将要离开世界女人的最后要求也不愿意办到?长秀姐大口大口的喘气,那双眼睛望着我,凄凉而美丽。
我只好违心的点点头。
长秀姐说,我死以后,不要骨灰,千万不要!就把它抛洒在长江。接着她说,那钱,你千万不要声张!我要叫姓王的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休想。这时候,我看见长秀姐姐目光阴毒,好像蛇一般。
我打了一个寒噤。
长秀姐!
长秀姐的双手抖颤着,艰难的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那就是那一本珍贵的蝴蝶标本图。她说,兜兜,这本蝴蝶册,在火化我的时候,放在我的枕头下面。我真的好后悔啊。长秀姐的脸色突变,眉头紧皱着,她咬着牙关,说兜兜,几十年啊,我在那个畜生面前,活的没有人的尊严,我……好……后……悔……
长秀姐再也没有苏醒过来。在处理她的丧事期间,我特别冷静,好像成为主管,什么事情都是我安排,而那姓王的好像也乐意这样做,因为这样他可以不从腰包里面掏一分钱。长秀姐单位早已经被兼并。但是许多老同事知道消息以后,都赶来看她最后一眼。有许多老太太痛哭着说道,长秀啊,你是好人,你走好啊。
我没有哭泣,眼泪好像已经被哭干。我的脸色冷峻,好像是在看与我无关的事情。
吴戈与珊瑚也来了,珊瑚把吴戈拽住。拉得紧紧的,好像怕他被抢掉。我居然还对他们开了个玩笑,我说,珊瑚啊,你们还是得注意影响啊,这样庄严肃穆的场合,你们的卿卿我我也该收敛了。
把两人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分开。
当低沉的哀乐响起,遮盖着黑白相间被盖、安静的躺在送尸车上的长秀姐被送进化尸炉的时候,我不禁捏紧了我手中的蝴蝶标本册。我没有履行对长秀姐姐的诺言,把蝴蝶册放在她枕头下。
我对着长秀姐姐进去的那个方向,默默的说道,长秀姐,原谅我的不孝吧。
22
我好像一个游魂,飘荡在这个城市中。我用长秀姐留下的钱,在这个城市著名的陋巷枇杷山,租了一间小屋子,并且购置了必备的生活用具。清晨,当朝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我就起床,和许多晨炼的老人一起,跑步来到枇杷山的红星亭下。我做操,散步,跳跃。甚至,我还要歇斯底里大叫。我叫唤的声音很大很忘情,好像野兽的叫声。当我满身香汗,气喘吁吁的时候,朝阳就出来了。顶着初升的暖烘烘的阳光,我好像猴子一般爬上高高的红星亭,眺望着阳光辉映下的都市,以及波光粼粼的长江和嘉陵江。
我没有感慨。我的感慨已经灰飞湮灭。长秀姐的逝世,给了我重大打击。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我是城市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但是,我的翅膀已经折断。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事业和爱情。我对一切已经漠然。一切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我回到我那毫无生气的家。我打开电脑开始上网。网上的世界很精彩,网上的世界很无奈。我上了QQ,无数的人头好像鱼儿在跳动。那都是我的网友们。这些人的名字很炫耀很张扬。无心插柳啊,心有灵犀啊,追求你到天边啊,等等。我无心和他们聊天。我要找我的网友、我网上的老公蜈蚣。蜈蚣没有在网上,他当然不在,因为他要教书育人,他要栽种桃花与李花。我给蜈蚣留言。我说,蜈蚣啊,你这坏蛋,怎么不来看望你老婆啊?我想念你。
我靠在沙发上,我无所事事。电脑里面,正播送着当红金曲《2OO2年的第一场雪》。刀郎那沙涩的声气好像钝刀子在慢慢切割着我的神经。
二OO二年的第一场雪
比往年来得更晚一些
……………………
在刀郎凄凉无奈的歌声中,我慢慢昏睡过去。在睡梦中,我看见了长秀姐,她老人家穿着白衣白裙,好像蝴蝶一般在我面前飘飞。我紧紧跟在后面,却总也追不上她。然后,我看见吴戈和珊瑚。吴戈和珊瑚相依相偎着,在一片开满鲜花的山峦上,很亲密肉麻的样子。我刚要上去,准备好好洗涮他们一番,他们却荡然无存。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街道上的路灯从窗口飘逸进来,显现着淡淡的黄色。《两只蝴蝶》的乐音响了。我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懒洋洋的问道,请问是谁找本姑娘?
我是蜈蚣,你老公啊,知道不?
哈,是你这坏蛋啊?
是啊,我看了你的留言,非常兴奋。我想见你。
好啊好啊,你搔着我的痒处了。
哈哈,那就是君子略同了。我们到哪里见面?
哈,第一次见面,当然需要温馨与浪漫有情调的地方。纽卡尔斯,就那里好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和我网上的老公蜈蚣见面了。蜈蚣大约三十岁左右,高个,西装革履,显得很精神。一见面,蜈蚣和我都非常局促。他说,兜兜,没有想到,你这样年轻漂亮。
我打断他。你准备的高帽子最好搁置一边,本姑娘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我们在大厅找了一个卡座坐下来。服务生走来,问我们喝点什么,蜈蚣望着我,示意我点。我要了黑啤酒。我说,蜈蚣,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我今天想借你的钱买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