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码头官吏眼里,这不过是昨天离开彭城的江东小船队又回来了。
就是收税,也收不到孙权、徐琨头上。
脸上殴打伤势恢复许多的宣良带着黑熊下船,与赶来盘问履行公务的彭城津尉坐在码头酒庐里攀谈叙旧讨论时局。
这津尉正值壮年留着浓密络腮胡,端着略浑浊又甘甜的发酵米汤小饮一口吧嗒吧嗒嘴,感慨说:“宣兄倒是有惊无险,萧县昨夜遭水贼围城,我彭城商船多数已散了,城中米价更是飞涨。”
宣良是下邳人,就下邳与彭城之间几寸长的距离,与这位彭城人说是同乡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彼此口音一致,宣良也是劫后余生的神情,端着发酵米汤连饮三碗才喘气开口:“贼人凶猛,获水阻塞,为今之计只能走泗水绕丰水入汳水了。倒是你这里,难以太平了。”
他也没想到自家渠帅后面还跟着一支水贼,数千人的规模沿途需要庞大补给。
抄掠补给的过程里又会制造更多的灾民、流民,放任不管会造成更大破坏,裹挟更多百姓。
津尉也是连连叹息,面有不忍之色,更多的是惶恐。
昔年曹操率军两入徐州,彭城、下邳直接残破,到现在足足八个县空有名称。
原本彭城、下邳之间人口茂密远胜徐州各处,如今变的跟广陵郡中南部的沼泽湿地一样了。
这些年没人打理,道路荒芜被野草埋没,肥沃水田沦落为水泽烂地,彻底荒废。
想要再次恢复,不是几万人辛苦劳作就能恢复的;要在各处水渠布置人口,才能一起恢复旧有水利设施的运转,将沼泽烂地重新转为膏腴水田。
徐州人已然丧胆,实在是不想打仗了。
关津尉自灌一碗发酵米汤,吐露一些流传到耳朵里的消息,颇有些咬牙切齿:“今沛人命贵,经不起贼人摧折。我听人说,国相有意放开水道,好使贼军自去。若陈兵堵塞,贼军退回沛国作乱,则有功也将获罪于朝。”
宣良听了握拳砸在桌案,紧皱眉:“难道就放任贼军掠我徐州地界?”
“曹公势大,又能如何?”
关津尉自己给自己舀一勺发酵甜米汤,抬头看酒庐外的晴朗天空,眼神怔怔:“唯有自求多福了。”
宣良跟着也是一叹,询问:“中郎将王忠驻屯彭城,难道就这样放纵贼军?”
“宣兄休要高看此公,其人傍身立世所依赖的不过六七百苍头老卒,投奔曹公至今毫无功绩可言,入徐州以来先攻刘使君,后伐东海昌豨皆惜命不肯战。这吃人吸髓的贼不贪曹公封赏,又怎么肯为我徐州人卖命?”
关津尉也是气的一拳砸在桌案,稍稍收敛情绪后扭头观察边上如似随从的黑熊,宣良当即说:“此我故人之后,非是外人。”
这下关津尉才点头,又左右看一眼,就说:“兄既然与贼军遭遇,何不诈死,就此富贵回乡?”
顺泗水而下,白天行船,入夜休息,后天中午就能舒舒服服到下邳;胆子大一些夜里航行,明天傍晚就能到下邳。
宣良不假思索:“故主恩重,实难背弃。何况贼军入境,下邳也非乐土。我年岁已高,不若在江东颐养终年。”
接近四十岁,在这乱世也能算是高龄了,特别是彭城、下邳籍贯。
规劝失败,彼此聊天也很快终止。
送走关津尉,宣良结清酒钱后与黑熊返回船上。
甲板上已有水手烹煮菜汤,宣良在护栏处观望码头周边寥寥无几的船,对黑熊说:“渠帅,我若是听他言语去下邳,将会如何?”
“孙权、徐琨的手还管不到合肥之北,我想你应该是安全的。”
“可我这新结交友人的手却能伸到下邳。”
宣良对关津尉的办公所扬扬下巴:“我宗族残破,族亲无人做官做吏。若返乡,不说截留的财货,光是这三艘运船也引人意动,徒惹灾祸害人害己。”
“那就在下邳逗留几日,你回乡转一转,再帮我招一些水手。昨夜死了近半人,顺水行船还好,若逆流恐怕寸步难行。”
黑熊说着笑了笑:“如果这人的手伸到下邳,就给他斩了。”
已经有了三艘运船,每艘运船底仓需要二十四名黑仆从操桨,等自己学会了掌舵,也要分派强化到极点的黑武士去控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