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就是新罗使臣入京的沣河观礼。
为了避免万无一失,朝廷提前安排了鸿胪寺和兵部前往沣河演练。
李冕好不容易寻到由头出宫,便乔装跟了去。沉朝颜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正大光明当街溜子的机会,一早便乔装成李冕的内侍,跟在同行的队伍里出了城。
秋高气爽的时节,大蓬大蓬的金色树冠向车后移行,敛白的阳光扑进来,落在沉朝颜微蜷的掌心。
她捏着一块汉白玉的云纹配饰,眉心微褶,看得出神。
“阿姐?”李冕凑过来,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不解,“你的带钩坏了?”
沉朝颜一怔,侧头道:“你也觉得这是带钩上的嵌饰?”
“啊?”李冕诧异,不明所以。
沉朝颜将那块云纹配饰捏在指尖,置于阳光之下。只见它通体莹润洁白,毫无瑕疵——此等美玉,必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
那这就很奇怪了……
沉朝颜蹙眉沉思,李冕却兀自奇到,“可带钩不是男子配饰么?”
“是呀。”沉朝颜答得漫不经心,但心里却是疑窦重重。
这带钩是她和霍起醉酒的次日,醒来在自己床上发现的。
霍起这人武将脾性,喜欢的东西也是大红大紫的张扬风格,不太会用这种内敛的白玉。而沉傅的遗物,都是由沉朝颜亲自整理过的,她从不记得自己见过此物。
所以……怎么会有陌生男人的东西,落在了她的床上?
这真是匪夷所思。
见沉朝颜沉默,李冕随口又道:“叁月后便是谢寺卿生辰来的,难不成阿姐是提前为他备好了礼物?”
沉朝颜一怔,念及那日紫宸殿匆匆一面,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谢景熙。
她向来不是个纤细的性子,遇到什么烦心事,也能做到不为难自己。故而谢景熙此人,当真是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她的脑中了。
可如今听李冕冷不防这么一提,沉朝颜心下一凛,竟破天荒地生出些不快。她冷眼扫了扫李冕,慑得他弱弱闭上了嘴。
行驶的马车晃了一晃,缓缓地停了。
沉朝颜抬头,只听帘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臣谢景熙拜见皇上。”
心跳漏了一拍,沉朝颜赶紧扭头看向李冕,却见他喜笑颜开地撩起了车帘,对外面的人道:“谢寺卿免礼,朕都等你好久了。”
言讫,他招手示意谢景熙上车。
沉朝颜一怔,转头去看谢景熙的时候,恰好撞进那双沉黑的眸。
许是太久不见,如今这么猛然地一瞥,倒有点心跳失速。沉朝颜愣怔片刻,再要说话的时候,谢景熙已经俯身上了李冕的马车。
大周座次以右为尊,饶是君王赐座,守礼的臣子也当自觉坐到君王的左下方以示尊敬。故沉朝颜虽与李冕共乘,她也只能坐在李冕左边的位置。而谢景熙因着君臣之别,便只能挨着沉朝颜,坐在她的左下方,紧挨车门的座位。
这趟出行李冕是微服,不可用正儿八经的龙辇,故而车辇再是豪华空间也毕竟有限。坐下沉朝颜和李冕尚算宽敞,当下再挤进一个谢景熙,空间即刻逼仄起来。
偏生这人还生得手长腿长,贴着车壁一坐下,那膝头便同沉朝颜的碰到了一起。沉朝颜赶紧往后挪了挪,挤得旁边的李冕一个趔趄。
“怎么了阿姐?”李冕不解。
沉朝颜却只能强作镇定地道了句,“马车甚是颠簸。”
李冕一脸错愕地正想反驳,一撞上沉朝颜冷肃的目光,当即点头道:“是是是,这车怎会如此颠簸。”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倾身问谢景熙道:“多日不见,不知谢卿近来可好?”
谢景熙侧身,然而不等他答话,一个尖酸的声音便抢到,“一个月都不用早起赶着点卯,怎么可能不好。”
车上安静了一瞬。
李冕瞟了一眼沉朝颜,当下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圆场道:“朕看谢寺卿行动利落,想是伤也养得大好了?”
“多谢陛下关怀,”谢景熙拱手,可那个“臣”字还没出口,沉朝颜复又开了口。
她“啧”了一声,转头对李冕道:“陛下忘了?我大周律法规定,杖责最低是叁十。谢寺卿不过才挨了二十杖,陛下这么问,倒显得谢寺卿一个大男人多弱不禁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