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方源盯着花瓶里的这珠荷花,这是从殷亮心理咨询室摘回来的。她盯着这株荷花望了许久,记忆又回到了13岁那年的暑假,她曾一度以为那是自己度过的最后一个暑假。
那天,念京生送她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荷花池,她扯了扯他的衣服,请求道,“京生哥,你能不能帮我采几朵荷花啊?”
“你喜欢荷花?”他跟她讨价还价道,除非你能背出五首关于荷花的诗句。”
方源白了他一眼,她嫌弃他的眼神仅次于看见了语文老师,五首古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她默默地站在池边,远远地望着满池荷叶与荷花相交辉映。
“一首,总可以吧?”他妥协道。
她一首都没有背出来,只是低垂的脑袋,心烦意乱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荷花了,我很快就要做手术了。”
念京生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不会有事的。”
“每个人都告诉我不会有事,可万一我死在手术台上呢?”她极力掩饰着对未知的恐惧,故作轻松道,“要是我没能挺过来,葬礼上能不能放首轻快点的音乐,我不喜欢别人哭。还有,别放菊花,我比较喜欢荷花,看着就喜庆。我连墓志铭都想好了:有缘来世再见。”她顿了顿,有些懊恼道,“是不是没人会这么写墓志铭啊,也怪我没什么文化,到时候就凑合着用吧。”
念京生的身子微微颤抖,一种莫名的心痛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语气坚决道,“你不会有事。”说完,便脱下了鞋袜,把裤腿卷得高高的,朝着那片荷花池走去。他的眼眶通红,却还是强作欢颜,对她说道:“方源,你给我听好了。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他朝着湖中心走去,又念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问子今何去,出采江南莲。最后一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方源站在池边听着,念京生每念一首诗,就采了相应荷花、荷叶、还有莲子。
他把采好花束一股脑送给她,说道,“我每天给你采荷,直到你康复为止。”
“真的吗?太好了。”
“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不是背诗,什么都好谈。”她回道。
念京生也学着她的音调,调侃道,“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采了荷花送谁去?扫墓吗?”
方源打趣道,“听上去不错,挺别致的。”
念京生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捏了捏她的脸,“我跟你说认真的。”
方源赶忙改口,“好了,好了,疼……”
他俩的动静引起了公园管理员大爷的注意,大爷朝着他们赶来,吼道:“你们干什么呢?”
念京生几乎来不及穿鞋子,只得一只手拎着鞋子,另一只手牵着方源拼命地奔跑,汗水融化在彼此的掌心里。轻风拂过两个少年的脸庞,欢笑声回荡在那个夏日的午后。
在她住院之后,她总能收到他采来的荷花,荷花很香,莲子很甜,而她的手术也进展得很顺利。
方源时常会想起那年的夏天,那年的荷花,还有那个有洁癖的白衣少年为了给她采荷,弄脏了衣裤。她也知道,那个少年哭了,他在给她背诗的时候,声音是哽咽的,把花递给她的时候,睫毛是湿漉的。那个提着鞋子拉着她奔跑的少年啊,曾经温暖过她的整个青春,让她熬过了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心脏手术。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把她从遥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电话是冯小晚打来的。
冯小晚开门见山问她,“源源,如果我和项北分手了,你会是什么反应?”原本以为方源至少会安慰几句,或者至少问一下分手缘由,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源回道,“我会开香槟为你庆祝。”
“你难道不安慰我吗?怎么说我也算是失恋。”冯小晚追问道。
方源思索了一会,“那我先安慰你,然后再恭喜你甩掉了这棵歪脖子树。”
冯小晚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完全不像是方源会说出来的话,换作是以前,方源一定会耐心地倾听她诉说离奇曲折的爱情故事,给她关怀,给她鼓励,会给她煲上一锅浓浓的心灵鸡汤,往里面洒上一些鸡精,陪她度过漫长而黑夜的失恋生涯。可是方源只是恭喜她失恋,像是幸灾乐祸。
“让我谈恋爱的人是你,现在想让我分手的还是你……”冯小晚犹豫了一会,又问道,“关于项北,你到底知道多少?”
方源沉默许久,开口道,“小晚,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