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庄主说到这讥讽一笑。
“可事实证明,人性深不可测,他们白天表现的感激涕零,夜晚就里应外合联手抢了茶庄,所有值钱的东西,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都劫掠一空。”
“我跪在地上央求他们,却被拳打脚踢砍断一臂,你娘被打的重伤,后来因这旧伤复发撒手人寰。”
“他们争抢时打翻了烛台,茶庄陷入一场大火,我和你娘,孤零零地跪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死志。”
简庄主坐回桌前,脸上的笑变得诡异又冷酷,“但你说巧不巧,正在火舌舔舐我们时,下雨了。”
“倾盆大雨。”
“那时我就知道,我活了,他们就全都活不了。”
简羞容怔神僵在原地,垂下的眼中万般痛苦。
重历这片回忆,他第二次听到这番话。
简庄主看着他,激动地扬声问:“他们要我的命,我就不能要他们的命了吗?”
“我有错吗?”
“宁可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这是他们亲自教诲我的道理。”
空气死寂片刻,灯火在这片静室跳跃着,窗外凌乱枝丫被月光拓印在地,像简羞容支离破碎的心。
他抬起头,眼眶猩红,声音嘶哑道:“爹,他们中千万的无辜之人,亦是当年求救无门的你。”
简庄主挥手扫落满桌纸砚,声音震天响,盯着他道:“你有种,那就去尧城告发我!你倒是去啊?”
“装疯卖傻救下几个人、惩治几个恶徒有何意义?还是说你心慈手软,不愿看你爹死?”
争执已至白热化。
两双执拗又坚定的肖似目光碰撞,便知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像过往曾进行的无数次交谈一样。
简羞容在父亲和良知之间难两全,所以只能通过“嚣张跋扈”破坏简庄主作恶的行径,譬如昨日对难民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想赶走他们。
简庄主心知肚明,借势营造自己通情达理的仁善名头。
易迟听到这儿,叹息之余,心里仍有一个疑问。
白镇人口众多,难民只有一百余人,简庄主为这一百号廉价劳动力,大动干戈毁了无冤无仇的整个镇子,未免说不通。
易迟想到这里时,简修容已经表达了这个疑问,然后问了简庄主一个问题。
“爹,他们都说你背后有人,可以连城主都不放在眼中。”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简庄主神色一沉,拂袖背过身去,“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简羞容面无表情,冷淡地说出几个字,像脆珠砸在针落可闻的室内,惊得人满心颤栗。
“就是尧城主本人,对吧。”
无比笃定的语气。
简庄主转身,惊疑不定地瞪视简羞容。
简羞容垂眼道:“外人都说你们不和,其实不过是假象,您这些年做下的事,一大半好处都进献给了城主。”
“换句话说,当年茶庄面临大劫却还能坚持下去,是因为你遇到了前来赈灾的城主,变成了他的敛财工具、地下暗手,帮他铲除不顺眼的人和事。”
“城主借募捐之名贪图白镇财富,后者未能使城主满意,你们才借修士动手之机引祸白镇。”
“如今祸乱后的城镇被城主接手,那些带不走的财务自然全归他所有,那一百个采茶工,是城主故意不接收,让你施恩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