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帝登基后,亲自下令毁掉所有的阎王断,这药才彻底从上京城中绝迹。
直到一年前,一妇人因病故的女儿墓前寸草不生来到慈恩寺求佛,大公主无意间得知了此事,一番询问下,发现那姑娘的一应状况与中阎王断者非常相似。
细细查探之后,果真如大公主所料,阎王断重现上京,下毒者是户部尚书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周嬷嬷。
那姑娘因与周嬷嬷的丈夫苟且,被周嬷嬷毒死,周嬷嬷还想将人挫骨扬灰,她丈夫心有不忍,偷偷用死猪将人换出,并把尸体交还给她父母,又赔了一大笔银子才将此事压下。
妇人收了银子,本就心中有愧,再看墓前惨状,还当是女儿冤魂不散,惧怕之下前来慈恩寺求佛,才被大公主撞破。
大驸马死于阎王断,大公主恨极了这药,也恨极了何静。
“这样的结果尚在侄儿意料之中,姑母您不用担心。”见大公主如此,苏御出言安慰道。
大公主闻言,定了定神,问:“你早就猜到了?”
苏御点头:“顾云之不是个蠢人,李清姿能瞒他这么多年,可见其心思缜密,她是不会在顾云之眼皮底下做任何逾矩之事的。”
“这也受挫,那也无果,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坐实她的罪证?”大公主的身子骨本就比普通人差些,这一席交谈已耗费她泰半的精力,她靠坐在椅子上,温声道,“四郎,三弟已去七……不,八载,你还能等,可宫里的贵妃娘娘已经等不起了。”
大公主一直不赞同苏御寻根问底的做法,她恨极了何静,连带着也恨极了与何静相关的所有人,单单前朝余孽的身份,就足够坐实李清姿谋害瑞王的意图,还有何好查的?
“你既以查实顾云之始终被蒙在鼓里,顾府便可置身事外,你的小姑娘也不会受到牵连,你还要查什么?”
窗外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三更天的更声划破黑暗传来。
大公主还想再劝,殊料她这厢还未开口,苏御便道:“父亲之死,我怀疑是定远侯府做的。”
“什么?”大公主一时没有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满脸惊愕地看向苏御。
苏御迎着大公主错愕的目光,缓缓将张幼娘、齐星礼之事慢慢说来。
大公主听后,短暂地陷入了沉思,半晌,她说:“现今的定远侯夫人原是个孤女,她是娴苒从山匪手中救下的,娴苒难产身亡,留下一子,林大哥悲痛万分,彼时大应刚刚立朝,武将常年征战在外,那几年一直是侯夫人操持的林府事宜,她无名无分地照顾了允麟两年,名声受损,林大哥出于愧疚,也出于感恩便迎娶了她,婚后两人相敬如宾,为了允麟他们一直没要自己的孩子,直到允麟七岁那年才怀了第一个孩子。”
大公主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侯夫人没有刺杀瑞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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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御却问:“既已成婚,他们为何要过去五年才生下第二个孩子?”
“……自是为了允麟。”
苏御摇了摇头:“我幼时常见林帅与父亲夜谈,父亲口中的林帅不是优柔寡情之人,他既已决定迎娶,那断不会不给自己的夫人孩子。”
“侯夫人的命是娴苒救下的,她是个乞儿,娴苒将自己的姓赠予她,为她取名虞清,是娴苒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视允麟如亲子,为了允麟不愿有孕,也说得通。”
“那她为何后来又要生了?若我没记错的话,林允南出生那年,正好是皇祖父攻下上京正式称帝的同年。”
大公主抬起头,定定看着面前的侄儿,神色冷凝。
“这与三弟之死何干?虞清不可能是凶手。”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大公主话音一顿,轻叹了声,说,”你的怀疑都是建立在虞清害死林大哥的前提之上,可她是不会害林大哥的,她那般爱他。”
“张幼娘为夫伸冤,却不得其门,京中有人将此事压了下去,我查过,那人是林玮一。”
林玮一,林帅的庶弟,时任刑部侍郎,各地方汇报刑部的重大案件,都会经过他的手。
大公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苏御心下轻叹,又从怀里拿出两张卷子递给她:“这是齐星礼两次参加乡试的卷子,我都看过了,这样的水准中个举人不在话下,可他却次次落榜。乡试不比会试,御史台未全程关注,很容易被动手脚,我让长安查过,齐星礼这两次乡试的主考官都曾受过定远侯府的恩惠。”
火光跳跃,大公主就着明灭的烛火看完卷子,眼中满是惊艳:“这样的水准不说中举,便是一举夺下解元也是可以的。”
“据长安查到的消息,齐星礼就读书院的山长也是定远侯府的人,他对齐星礼关怀备至,齐星礼在书院的衣食住行一应都是最好的。”苏御目光落在卷子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似嘲似讽,“侯夫人这般对待一个无名小卒,又是打压又是照顾,实在诡异。”
这无需苏御提醒,大公主也能感觉到,虞清对待齐氏母子的态度处处都透着诡异,御赐的观音手钏竟落了一颗珠子到齐母手里,这得是何等亲密的关系。
不等大公主再言,苏御又说:“而更诡异的是,这齐星礼不仅与林世子同一日出生,眉宇间瞧着还与林帅有那么几分神似。”
大公主握着卷子的手蓦地一紧,只听“撕拉”一声,她手中的卷子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若齐星礼才是真正的林帅之子,那林允南又是谁?
大公主一阵心凉,一个荒唐却又解释得通的念头骤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