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问:“令表弟是否与女子有往来?”
刘伯秀道:“小人从未见过。桌面上这些,应该都是表弟自己使的。”
刘叔聪嗤道:“我说他怎么成天香喷喷的,这些家伙什儿,抵得上大姑娘的梳妆盒了吧。”
刘伯秀向柳桐倚张屏解释:“舍弟无状,方才的言语,大人们千万别放在心上。表弟在客栈做事,须得体面。他刚来时不怎么扫屋子,穿衣也不大讲究。自做了这份差事后,就越来越会收拾了。”
张屏点点头,拉开抽屉。一只抽屉内有一套修面及剪磨指甲的刮刀剪钳小锉,一瓶闻着是治跌打损伤蚊虫叮咬的药油。一个放着一把小剪几块布头和插着一根大针的线轴的小木匣,还有一块红绸布里包着两只骰子。
另一抽屉内有一把算盘,一副笔砚,一摞裁成方形的纸,上面几张歪歪扭扭记了些数字。
张屏问刘家二子:“徐添宝有无对诸位提起客栈里的事?比如,见过哪些客人,收过什么打赏,客栈里出过什么有趣或不一般的事件……”
刘伯秀摇头:“表弟说他们这行有规矩,不能在外说客栈里的事,若讲了客人与店里的闲话被东家知道,立刻就得走人,而且整个行里都不会再用了。”
刘叔聪啧道:“他的事儿都规矩大,让讲一两件红头发绿眼珠胡客的故事哄孩子玩都不干,简直像在衙门当什么大老爷一样。”
张屏转过话风:“两位方才说徐添宝在丹化县时好赌,当下是否仍有此嗜好?”
刘叔聪呵呵一声:“可能还是会搓两把。”
刘伯秀道:“谢大人来时立了规矩,县里一不准放印子钱,二不准私设赌坊。表弟自从在客栈里做事几年,不像小时候那么贪玩了,客栈规矩大,犯了事的不能在那里做工。他也不敢,估摸着即便私下玩点,也都是小牌。”
张屏再问:“有无因此欠债?”
刘伯秀道:“小人从未见过他被人追债。”
刘叔聪又接话:“我前两天倒遇见一个他的债主,就是巷口的孙大爷。说徐添宝欠他六文牌钱,他等着这钱去搓澡。把我臊得不行。今儿一看他分明藏着挺不少钱的,却不还人八十来岁老大爷的六文钱,好意思么!老头因这六文钱半个月没去澡堂,都快馊了。丢不丢人!没奈何我把钱给他垫上了。这样的事也不只一两回。”
刘伯秀又道:“想是表弟忘记了。有些老人家闲来无事搓几圈牌,表弟或是去给他们凑个人头。”
张屏继续问:“听闻他经常不在家,两位当真不知他常去何处,结交哪些朋友?”
刘伯秀摇头:“小人白天要去铺子里做事,早出晚归,真不常与表弟打照面。”
张屏拿起那几张写了字的纸,犀利望着刘伯秀的双眼:“徐添宝在学算账,竟从不曾向令尊或你请教?”
刘伯秀怔了一下,尴尬地动了动嘴唇。
刘叔聪抢话道:“他的门都是单开的,成天见不着面,谁知他在想什么!请大人们给句明话,你们在此磨蹭着问来问去,还找不找人,管不管我娘跟徐添宝的死活!”
张屏神色凝重,抓着这几张纸疾步出屋,回到刘家二老所住的院子,询问仍在堂屋啜泣的刘大爷。
“老人家可知徐添宝想学算账之事?”
刘大爷抬起哭肿的双眼愣愣看了看张屏,哑声道:“我……我原也想教他来着,只是那阵子没得空。后来他自个儿找到了门道……”
张屏问:“在哪?”
刘大爷哆嗦了一下:“是了,哪来着,哪来着……”转目看向给他捏肩的次子仲勤,“他在那个万里迎运找着活了么?”
刘仲勤未答,门外却飘进刘伯秀沙哑的声音:“找着了,爹。”
张屏转身,刘伯秀涨红面孔向他和跟来的柳桐倚深深一揖:“望请恕罪,方才小人的确瞒下了一些事。表弟……想同家父学记账。他说自己年岁渐大,总不能一直做伙计,想学门手艺……”
刘叔聪大声道:“那咱家也不是就该着教他的!我娘已经求爹爹告奶奶给他谋到这份差了,他要学手艺,为什么不能自己找人学?学什么不好,偏学咱爹会的,合着我们全家都得贴他供他!”
刘仲勤喝道:“老三你少说两句,没处显能耐了是吧!”
刘伯秀长叹一声,仍是向张屏和柳桐倚道:“表弟想学算账,应是觉得跟亲戚学方便。但……表弟住在这,与小人平日里难免有些磕绊……小人亦有私心,表弟在客栈这些年,其实已学得比我们弟兄几个都会来事,比如他或是为讨家父开心,曾打算牵线令客栈厨房考虑改买大丰年的粮食……然小人多半出于嫉妒,就揣测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张屏直截了当道:“于是你与令尊都不想教他。”
刘伯秀点头:“对。他求了几回,家父与在下只管推诿,他瞧出来了,没再提,到处在城里转着找人教。难免招了邻居熟人议论,说我们家凉薄,待他不好……”
刘叔聪冷笑:“升米恩斗米仇呗。他有今天是因为谁?然一件事不如他意,我们家就成恶人了!”
张屏未理会刘叔聪言语,仍问刘伯秀:“徐添宝如何求人教他算账?”
刘伯秀道:“附近有老邻居是老账房,他就给人家扫地买酒,陪着下棋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