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有何叫徒儿捉摸不透之物,那就是付一刀叫人往场子里运了不少沙子。沙子的作用,无非就是建造房屋或是过滤水质,可这场子外面没有木材里面不缺水,徒儿很是疑惑。”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智积禅师分析道,“大庄家应是为自己筹谋好了一条退路,才备了沙子来助力。”
“师傅可有想法?”
“为师是往‘沙子有助于大庄家个人逃脱’这个层面去想的,至于他会如何让沙子起到作用,为师就不得而知了。”
“多谢师傅,让徒儿有了新的一层认识。”
“事出有因必借力,这个道理用的广罢了,不是为师智慧深。加上你说的场子的繁盛不比往日,可见大庄家也是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知的,鸿渐你且记住:不管大庄家选择什么方式收场,你都要接受看透,切勿因个人善念而救、因个人恶念而推。”
“徒儿怕是难以做到师傅所说的立场分明,只是不忍终局是付一刀与朝廷两败俱伤,胜负不分,以化零收尾。”
“你回过头来想想,有时候圣上所想的不正是这样吗?付一刀自我了结、自清场子,朝廷命官涉事者罚、重罪者杀,等到圣上息怒、长安市场交易秩序恢复井然,这个案子也就算是过去了。”
我只觉得师傅说的甚有道理,但又不完全认可。
难道对官商勾结和走私贩私的处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同归于尽,才表示大公无私?这“公”与“私”的划分,真的就在于“秩序”二字吗?
不,有办法的,我陆羽一定有办法的。
“付一刀真的该死吗?”我问师傅,“徒儿不因其非法敛财而憎恨,也不因其贩私而生厌,反觉得其满足了古董商的需求和边关将士们的生活。付一刀从未反君,也从未行骗,只是按照自己定的规矩来做事罢了!”
“国家的税赋取之不尽,不会因为大庄家的走私贩私而瞬间崩坏;皇宫之中的珍宝千千万万,不会因为大庄家的得手转卖而失去华彩。”智积禅师语重心长道,“只是鸿渐你忽略了一点:因小失大乃是稳国本的大忌,见微失著乃是固江山的大痛!君主知此二理而治,不施任何法外恩。”
我斟酌良久,并非不懂师傅的意思。
千言万语,我只化作一句:
“求师傅为圣上说理,保住付一刀性命。”
智积禅师静默看我,神情跟何大人有些相似。
我看向佛像之前的“托生九莲灯”,心中澄澈明亮:
“徒儿不忍看一条条性命逝去:苏炳章、欧阳展、女教头、三顺儿、飞鹰会众人……只想付一刀活下去,哪怕他的命要用徒儿的官职来换。”
智积禅师从坐垫上起身,来到灯前略添酥油。
我怕师傅说出“爱莫能助”四字,遂起身想要告辞。
没想到师傅却放下油壶,走到我面前,慈悲道:“为师尽力。”
师傅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心背,和善道:“鸿渐心思,只有为师能解。众生命数之重,重于心;诸罪诸恶之责,责于天。心宽而天广,天广可问君行仁道。”
我热泪盈眶。
反握住师傅的双手,泣之甚,而不可言语。
一日在官舍房间之中。
我与两位好友一同煮羊肉火锅吃。
看窗外落雪纷纷,我就觉得吃热乎乎现煮的东西最为自在。还有就是这张继按照《奇书》教的方法所做出来的“秘制蘸料”了,是咸中带点甜味的,比平日里的酱汁要有风味的许多。
“本镖头手下随行的那些镖师住在长安客栈,平常他们也会接些跑腿送货的活儿,别看天冷大家都不乐意出门,但是外食的生意却是做的好。前日本镖头出去与他们相聚畅饮,听他们说了件奇事。”
“哦?”我问他,“什么事?”
“有个窃贼伪装成打更人的样子,半夜高喊几声‘小心火烛’之后,就改口喊‘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跑’,意图等客栈的人都跑空了,好入内把金银财宝捡个满盆。结果自然就是没有好果子吃,被客栈掌柜送到官府去吃官司了。”
我笑不出来,只客观道:“但是说实在的,冬天风高物燥,家家生火生炭,是需要注意火事。”
高镖头道:“惹哪里都别惹客栈啊!客栈本身就是个小江湖,里面藏龙卧虎,哪怕是店小二,也可能是个绝世武功高手。想要得手空楼,真是异想天开。”
我道:“我只知道长安令刚被革职查办,审理此案的是个新官。这个案子办得好不好,是他树立官威民望关键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