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倾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一身寒气,直扑到唐老爹的棺材前。
棺椁面前,两边素烛高烧,白幡飘展。铁盆内的纸钱已经燃烧殆尽成灰,尚有余温。一边是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将泪水烧干,眼睛肿得跟毛桃一样的唐云薇。另一边是唐云意,身披麻衣,头戴白帽的唐云意,两眼呆滞,魂魄被抽离,机械地往铁盆里投放纸钱。
“云倾,快随婶子去换衣服……”
唐云倾见过唐老爹最后一眼之后,沉重的棺盖骤然关上。唐云薇的呜咽声忍不住变成肆意的狂哭。
唐云意和唐云倾红着双眼,尽儿子该尽的孝。
敲锣打鼓作法声褪去之后,黑夜如潮水涌来,浸入每个角落。大门紧关,寒气从门缝底下钻进来,吹风烛火摇曳不止,唐云意和唐云倾地身影在墙面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铁盆前,唐云意和唐云倾一前一后往铁盆里投到纸钱,金黄的纸钱烧完一张,立刻有新的纸钱投进去。
光线映照在兄弟脸上,火红火红的。唐云意严肃的脸沉默不已。他自责又难过,他甚至有些害怕,云倾问起,他该如何阻止语言?
“是谁害死爹?”
付离前往青鹿学院,几笔带过。匆匆忙忙赶回到家中,他又忙着给爹磕头作法,迎接上香的宾客,根本无暇询问。此刻,喧锣和宾客褪去,只剩下唐家人。唐云意浓烈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笼罩在下阴影里,隐约可见漆黑的眼眸里迸出零星的火光。
唐云倾的视线炽热,唐云意根本不敢移开,那道目光仿佛凝视透彻他。
“有人举报爹私藏生铁,制造甲胄。盐铁司的马大人带人上门搜查,爹不同意,双方起了争执。爹……被他们从屋内扔出来,后脑勺砸到锋利的镐头上……”,唐云意听到自己粗粝的声音哽咽起来,他强力忍下心中酸涩,继续道,“马大人抵死不认爹的死跟他有关系”
唐云倾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声,以躯体的疼痛掩盖内心的悲愤,“欺人太甚,他们没有证据,凭什么……”
唐云倾每讲一个字,都像携带无尽的愤怒。
唐云意垂着眉,流转的黑色瞳孔中,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只有他知道知道,衣衫之下,青筋一根一根暴起,胸腔里的气血全涌到心口,如火山般沸腾,随时准备爆发。
“凭什么?”,唐云意冷笑,笑容里掺杂苦涩,“凭我们是普通人家,无权无势。盐铁司是户部管辖,有权有势,捏死普通人如同捏死蚂蚁一样,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唐云倾眼中怒意翻滚,握紧的拳头,骨节分明,咯咯作响,“我一定登阁拜相,让他们血债血偿”
唐云倾的话咬得很低,离他最近的唐云意听得一清二楚。唐云意暗自冷笑,有仇,他从不留着隔夜。爹被马大人亲手所害,他亲眼所见,即便他百般否认,他绝不会放过马大人,这种毒瘤,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他要让写构陷信的背后之人知道,何为杀鸡儆猴?
姐弟三人一同守灵,纸钱烧了一捆又一捆。光线染上窗棂时,外面传来的嘈杂声。
唐老爹的尸体不宜停留太久。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来人直咳嗽。
浓烟散去,来人催着唐家三姐弟起身。唐云意跪得过久,他刚起身,身体某个部位仿佛零件生锈坏掉,差点摔倒,他堵住棺材,堪堪撑住身体。
出殡前的最后一次作法结束后,唐云意跟在出殡队伍面前,面容枯槁,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耳边传来唐云薇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唐云倾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眼尾通红得厉害。兄弟俩之间的隔阂随着唐老爹的逝去,相融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