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包上,高高的几十骑背对夕阳,看不见脸,但从轮廓能瞧出,其中不少扎着索辫,或两侧刮得白乎乎,只剩头顶几绺。每个人的马肚子都挂满了乱糟糟的头颅,箭筒,以及装着干粮的羊皮袋。
望着原野上迎着夕阳奔跑的乱兵,他们好整以暇的一边观察,一边吃醋饼喝水,给坐骑喂料。
没一会,山包上又多了百骑。数量越来越多,不断有几十几百骑出现在天边,显然是收到了消息。但他们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远远将前路堵住。
乱军大队缓缓停了下来,就像煮开的火锅,纷纷从车上拿过兵甲,整理队伍准备作战,然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浮现出了深深的恐慌。
“应是皇帝杀来了,不如向南入山。”
“俺看那马兵零零散散的总有上万,咱们还能往哪逃?不如和狗皇帝拼个你死我活。”
“不能降,被他抓去做恶人吗!”
“唉!”狗皇帝来得太快,麾下骑卒太多,而他们收拾行李耽搁了不少时间,又缺脚力代步,这才走了多久,就被封了去路。
“吁——”圣人策马来到小山包。
骑卒一阵喧闹,让开一条道,拥着他走出人群。
居高临下眺望原野,李晔马鞭一指,问道:“何时可击?”
“贼人正值气力旺盛的时候,成阵而战,不利于我。”马军司豹子都头符存审拍马而出,建言道:“可先遣轻骑兵远远游弋,射箭呐喊,惊吓贼人车队的牲畜,骚扰乱军家眷。”
渼陂泽一战,好像也是这个路数。
无它,确实好使,但……圣人沉吟道:“我看乱军队中有不少妇孺孩童——”
“皆贼妻儿老小。”小舅子何楚玉冷哼一声:“乱兵若识时务,为家人而投降,她们自可得活。若顽抗到底,则死有余辜,官家何必心软?”
圣人沉默。三次出征了,每次战前意淫的计划从来没有哪一回得到过完美执行。武夫们兴头一上来,总是打着打着就如野马脱了缰。
唉!
见姐夫不理会,何楚玉想了想,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若为名声故,官家可退避十里。待取胜,我来做这事。这样,圣人便不知情,乃我妄为。”
“行了!”圣人侧首瞪了他一眼,轻斥。随后眼神软了下来,说道:“我不是道貌岸然的皇帝,该我担当的,自是我来。”
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问题麻烦一概不粘锅,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夕阳完全下沉,暮色笼罩原野,圣人一挥手:“进攻。”
咚咚咚!
鼓声号角中,方圆十里内马蹄声如雷,停驻各处的骑卒夹了夹马腹——如泥石流从山坡上缓缓倾泻,无可遏制。如狂风过树林,徐徐而动。如星星之火遇干绒草,朝着乱军阵列汇集。
轻重骑兵足足11000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掠来,对乱军方阵抛射出一波又一波箭雨。
袭扰!不断袭扰,待乱兵的力气耗尽,再正面直冲一锤定音。
“杀……”数万马蹄在洛水原上驰骋不息。
野草堆被踏成平地,萤火虫被骑士交错产生的劲风卷上天,满目蒲公英化为齑粉。
地面剧烈抖动。
乱军两千余人在最后的时间内完成了各部的集结,形成一个围绕家眷辎重而战的六边阵。
哒哒哒!一波骑卒呼啸而至,朝他们投出短矛。
噗噗噗!又一片攒射,箭矢扎满盾牌。
“呜——”妇孺躲在大车后哭泣尖叫,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