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召开入党积极分子座谈会,通知庄富生参加。
富生愕然:我没有写入党申请啊,怎么会作为积极分子要求参会?后听说,还有好几位老师也受邀了:老田、老姜、老曾、老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去听听再说。
入团入党,一直是庄富生所向往。早在上初中时,品学兼优的他,看着其他同学写了入团申请,很快就发展成团员了,而他也同时交了申请的,却没有下文。过了好一阵,那些发展为团员的同学转过来对他讲,要他再写一份申请,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是写过了吗,还再写什么呢?爱面子的他就没有再写,结果机会错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同学写留言,还有人写“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把你争取到团内来”。同学的遗憾其实也是他的遗憾,他那时还完全不懂,家庭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入团要比别人多经受一些考验。后来回乡劳动,虽还是十来岁二十出头的青年,表现再好,也只在“可教育好子女”行列,入团更没指望了。恢复高考考入大学,进校就看到班上有几名党员,从下面上来就是,老资格党员了吧,经常开会、学习、参加活动,挺不一般噢。他知道,这就是组织同志,志同道合,自然在一起,令人羡慕。那时大学发展党员还比较谨慎,四年班上也就发展了三四个吧,他,也从来没有想去写申请,去争取。说实在的,这样的家庭背景,他能考上大学,读到毕业,将来能分配一份工作,就已经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分配来到K研究院子弟学校,他就是带着感恩之心来工作的。吃苦耐劳,勇挑重担,尽心尽责这些词用在他身上绝不过分。看到一同来的冉老师都已入党转正了,心里也曾动过念头,领导谈心时也鼓励积极向组织靠拢,而他,一直还没有勇气向组织提出申请。
座谈会规模不大,也就邀请了七八个人,多数是上了年纪的骨干教师,相比而言,庄富生可以算年轻老师的代表了。几位领导对这个座谈会很重视,校长、书记、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等都参加。党支部书记金健开门见山说明了邀请大家参会的意图:“入党积极分子,写了申请的是;表现积极,没有写申请的,也邀请了一部分来。我们座谈,就敞开心扉谈。有的,支部党员也联系过了,一直没有写,可谈谈有些什么想法,说说内心话吧。”
党组织的关心和期待让大家都很感动。几位老同志先发言,真是敞开心扉说了。有的讲对党真心热爱,向往,但老了,感觉好好工作,加不加入也一样;有的讲,从心底里还是拥护党、想加入的,但社会关系复杂,不想再去触碰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庄富生也讲了心里话:我先前在农村,因成分不好,历经艰辛,但恢复高考,走上工作岗位,这是人生的根本转变,很幸运,感恩党,充满工作的激情,有种报恩思想,有不竭的力量,也想过自己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想到家庭社会关系太复杂了,还有在初中时入团的经历,顾虑就又上来了,不敢写,怕写了也没用反而不好,不如好好干,向党员学习,向党员看齐,也一样吧。
这个座谈会也许是那个时代党组织争取优秀分子入党的缩影。领导真诚听,用心记,随时针对性解答,大家都感到心情舒畅,心中的疑虑被彻底打消。最后领导说,时代不一样了,党组织热情欢迎优秀分子加入,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的,如实说明了,不影响入党。只要表现好,真心热爱党、拥护党,愿意加入,都会分期分批吸收进来。
庄富生动心了,他的现实表现好是大家所公认的,座谈会回来不久就写申请。这次没用他写第二次,但发展他入党的过程很不一般。
写自传,以前的发展对象是否都做了,庄富生不知道,但后来许多年,发展新党员,庄富生都参加了,没见写过;包括他自己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多年,发展了不少党员,也没让写过。其实写自传也不难,庄富生是学文的,感觉写得还挺有文采。
报告家庭和社会关系情况,组织审查,这事没例外。关键是庄富生的社会关系复杂情况都是听说,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除了庄志珍,都没见过。要说清楚他们的年龄职业政治面貌等等,哪能知道啊。好在有个大姐庄志珍在身边,终于都弄清楚,写全了。政审外调,专程到家乡去问,向村里的干部了解,听他们介绍,表现自然没得说,高考政审时都说过了,现在入党了,更是实事求是讲好话。兄姐那边呢,太远不能去,组织采取函调方式,看调来的情况跟庄富生填的一样不一样。这一调,外地的兄弟姐妹终于都感受到这么一个最小的兄弟了,早年听说过考大学当老师了,现在又入党追求进步,大家都为之高兴,爽快找单位领导,请函调信来了能及时提供情况。
政治清白没问题的都好通过,有问题的还是得弄个滴水清。领导也知庄富生并不是要隐瞒什么,实在是也弄不清到底什么情况。只让富生根据函调结论作了一点改动。这样的领导是真正的关心帮助和理解啊!
庄重的支部党员大会按程序一步步进行,与会党员很开眼界。原来这个庄富生还有这么曲折的经历,这么复杂的家庭社会关系啊,回顾起来,这人生历程确实也很励志的呢!
全票通过,庄富生成预备党员了。每个人经历这个时刻都免不了会激动,人之常情噢!庄富生那晚上久久难眠。“秋萍,你前年入党,好像没感觉有这么激动啊?”庄富生问睡在身旁看他夜不能寐而默默无语的爱妻道。
“哪能不激动,发展一次新党员,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都会重温一次,再激动一次。”秋萍平静地说,“我那时——你还不是党员,怕表现出来,影响你,克制多一点。现在我是分享你的激动快乐呢!你这样很好,入党,把过去家庭的情况全面梳理一下,讲出去,也就可完全放下心来,更好地工作与生活。而且彻底告别当初没能入团的遗憾,真正成为一个组织同志了。”
“真是呢,您讲到我心里去了!这也许就是我比你更激动的原因吧。”
“嗯,睡吧,明天你还有第一节课呢,我早点起来给你做……”秋萍迷迷糊糊应了,已酣然进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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