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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下黄金(第2页)

“是,刘总,我只不过是表达一般人的看法。”面对刘赖仕咄咄逼人的质问,朱鹏及时挂起了免战牌。

叶天问从旁边观察两个人的体态,不禁心里发笑。因为朱鹏高大肥胖,坐在刘赖仕旁边像一尊佛塔。刘赖仕则瘦弱精干,目光迥然有神。如果把两人摆在拳击台上,不用动手可能胜负已定,因为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别上。但生活不是拳击比赛,平常人看起来胜负已定的赛事,结果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

“一般人?哼。”刘赖仕白了朱鹏一眼,鼻子喷出一股气,“真理是由一般人所掌握的吗?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们报纸掌握着最新的信息和知识动态,应当引领时代潮流,而不是像小脚妇人一般,跟在大众面前人云亦云。”

“是,我的社长。”投降的思想一旦产生,便会无止境地漫延下去,这会儿朱鹏大概准备投降到底了。

刘赖仕道:“你就是这样无原则,对记者无原则,对老婆无原则,对朋友也无原则,无原则的退让骄纵了我们的记者,让外面对我们报社记者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说我们的记者有三大,一个名气大,二个面子大,三个就是自骄自大。”

“记者被称为无冕之王,怎么可能不自大一些呢?”

朱鹏一味的调和姿态让刘赖仕很生气,他看了朱鹏一眼,摆出起身要走的姿式,双手撑着沙发扶手,面朝叶天问道:“问题我已经汇报清楚了,剩下是业务上的事情,陈洪涛和乔健的矛盾焦点是一篇稿子,不就是一个稿子吗?有什么必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好像在干什么惊天动地事业。”

叶天问笑道:“为什么不是惊天动地的事业?我们党的事业起源于宣传工作呢,如果没有《共产党宣言》,全世界哪会产生蓬勃兴起的无产阶级革命?以相反的例子说,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一书,平均每一颗字让一百二十五个生命死亡,再往远的说,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一个清字就牵扯出一摊文字狱,让上百人丢掉性命,我看眼前的这点文字官司,比起前面的文字狱之类来,还真是太小儿科了。”

朱鹏听了乐呵呵地笑,说:“叶部长高屋建瓴,说到问题的点子上了。”

“时代不同,文字官司产生的结果自然不一样,”刘赖仕也说,“在这一桩文字官司上,我认为主要是陈洪涛不听话,不遵守规则造成的,领导安排了,你为什么不听话?你要有思想有本事,自己来当领导好啦。”

停顿了一下,又叽咕一句:“关键是这个人一向不听话,不遵守上下班制度,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朱鹏犹豫了一下,说:“刘社长,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写作是需要时间的,是慢工出细活的工作,一篇稿子出笼,大到谋篇布局,小到斟字酌句,是很费神费力的,古人说,‘一字十年得,苦吟双泪流’,可谓字字泣血。”

刘赖仕粗暴打断他的话,说:“好啦好啦,别班门弄斧,在叶部长面前掉书袋了,既然朱总编这么了解下属,懂业务,他们的矛盾是因为业务工作引起的,总编调和一下就行了,哪还要闹到叶部长这里?对不起,我还有一个会,我先辞了。”

还不待叶天问明白过来,他提着包冲出门去。朱鹏看着刘赖仕背影消失,回过头无奈地笑笑:“瞧这个老刘,就是这么一副牛脾气。”

叶天问压抑住火气,挥了挥手道:“毛主席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我们的工作做不好,让叶部长费心了。”朱鹏欠了欠身子。

叶天问说:“问题已经很清楚了,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单位工作安排不当引起的,我们把两个名记叫拢来,当面说清楚,道个歉,我在旁当一个见证人,怎么样?”

“叶部长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吧,我想老陈也不是绝对蛮横不讲理的人,当着叶部长的面,他还真能把人给枪毙了?”

叶天问听了这话,严肃地说:“开什么玩笑,党纪国法都尊重人的生存权,不再随便枪毙罪犯,他一个记者有什么权利开口就说枪毙人?”

朱鹏以赞赏的语气说:“有叶部长这个态度,下面的工作就好做了,我们接触具体矛盾的,最怕就是领导不敢拍板,不敢担当,有了功劳就占,出了问题就往下推。”

他边说还双手边比划手掌,表演得活灵活现的。叶天问控制着想笑的欲望,说:“这个,与管理体制有关,用人权都由上面所掌握,一旦被掌握命运的人了解自己的毛病和缺点,升迁的机会都泡了汤,谁不害怕呢?”

“叶部长说的是大实话。”朱鹏说,然后用征询的语气道,“我们是把两个一起叫来呢,还是先叫一个来?”

“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在老陈那里,先把老陈叫来,我们先和他谈一谈,把他的思想工作做通了,老乔那里应该问题不大。”一说到问题,叶天问立即想起刚才放进冰箱里冻着的问题,此刻仿佛冰箱的寒气传到他身上,不经意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给老陈打电话。”朱鹏掏出手机给陈洪涛打电话,请他到宣传部叶部长办公室来,陈洪涛二话没说,爽快答应。

“我们记者见多识广,心胸很开阔,关键是我们领导在某些问题上处理不妥当,让记者心里有气,他们闹矛盾,相互之间发火,可能有时候还真不是冲着对方,而是指冬瓜骂葫芦、借机向领导发难罢。”

朱鹏的话明摆着另有所指,叶天问没有接他的话,心想,古人说,人知治民之难,而不是治吏犹为难;岳王庙有诗文云: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天下可治矣;社会管理亦如管理羊群,只要把头羊管理好,树立了榜样作用,后面的羊群只管跟进,哪里会有治理不好的呢?

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朱鹏起身坐到叶天问办公桌对面,神秘地说:“老刘判断一个人工作能力的标准太单一了,唯一的标准就看是否能给单位带来效益,效益至上论在我们单位很有市场,在老刘上任之前,我们单位可是看重文才、看重社会效益的,大家钻研业务的风气很浓,出现了许多优秀的记者,这些人后来都被省报挑走了,有的走上了省报的领导岗位,现在可好,大家一门心思钻进钱袋子里,就拿老乔来说,他把凤凰文化公司的老总邓南达拉了过来,给我们单位是赞助了不少,谁知道老乔私下里又得了多少呢?”

通过这一席话,叶天问找到了朱鹏在单位没有刘赖仕有威信的原因了,一个喜欢搬弄舌头的人,不管他的外貌如何高大魁梧,在别人看来就与妇人无异。可见一个人对于社会的影响,并非是因为他的形体,而是因为心胸与思想境界的高低差别。叶天问笑着提醒道:“老朱,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尤其是作为一个领导,捕风捉影地说事,影响团结。”

朱鹏的脸突地红了,喃喃地辩解道:“我的话可不是无凭无据,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有足够的间接证据,像老乔这样,两口子都是国家工作人员,每个月的工资单有账可查,外单位这等条件的夫妇,买一套房子手头还紧巴巴的,老乔可好,不仅在报社有一套集资房,另外还买了两套商品房,在步行街还有一个大门面,据说在河滨广场边缘还有一个小花园呢,当然,车更不用说了,皇冠是换的第三辆了。”

叶天问不自然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疑问。他这可是第一次听到报社记者居然这么有钱。既然正当的工资与劳动收入是清楚的,那么,超出工资收入部分肯定来路不明了。在法制国家,对这种来路不明的钱是要进行调查的,即使在我们这样的法制不完善的社会,对于贪官不能说清楚来源的钱财,也用了“不能说清楚来清,属于非法收入”,最终要纳入量刑定罪范畴的。叶天问虽然能够容忍这样非法收入的存在,但绝对不会抱着羡慕与赞赏的态度,而是对于这种以非法手段占有的财富,在内心深处抱着一种深深的厌恶。

朱鹏见叶天问似乎不相信他的话,进一步做了说明:“老乔是编头版的,据报社内部掌握的原则,凡是上头版都是需要一定的‘好处费’的。”

“为什么?”叶天问正视着朱鹏,心想,你是总编辑,这事不是你的责任吗?

“头版尤其是头版头条及报眼,好比城市中心医院、城市的名校一样,是社会稀缺资源,既然大家都来竞争稀缺资源,自然需要支付一定费用了,我们社里还对上头版尤其是上头条作出了严格的规定,像省报或者其它地市的报纸,各县市宣传部甚至还与报社签订协议,一条头版头条多少钱,年终由各县市统一把钱打入报社的账上,我们呢,明的漏洞是堵住了,私下的口子却开了,这笔‘例钱’全落进了记者和编辑兜里,倒是损公肥私了。”

“损公肥私也不是办法啊。”叶天问心里想,道:“俗话说‘拿人财钱,替人消灾。’有偿新闻怎么可能保证新闻报道的客观公正?”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所以现在的报纸,凡是表扬类的报道,老百姓几乎都不相信了。”

“叶部长叫我?”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把两人吓了一跳。叶天问上前握拄陈洪涛的手说:“有一点事情找你,请坐,请坐。”

陈洪涛见朱鹏也在,笑道:“‘牛圈’老总也在啊。”

朱鹏呵呵笑着打趣道:“还不是手下养了一群野牛,闯到别人家的园里吃草,叶部长叫我们来批评教育呢。”

叶天问拿茶杯给陈洪涛倒水,问:“请问喝红茶还是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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