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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合同（第2页）

叶天问赶到电视台小会议室门口时，崔乐天眼尖，马上过来握住叶天问的手，说：“叶部长，又来麻烦你了。”

叶天问笑着反问：“既然晓得麻烦，乍还要不停地麻烦呢？”

“你这个老弟。”崔乐天亲切地拍着叶天问的肩膀，嘿嘿笑道：“嘴巴这么利辣，我看宣传部长这位置真是你的用武之地。”

“普天之下，就只有你说我适合干宣传部长。”叶天问说，“宣传部门属于没有资源，又要找钱办事的部门，当起来也是劳碌命。”

“想当的人没有机会，有机会的人还有牢骚。”

不待崔乐天说完，叶天问打断他的话道：“这不是牢骚，而是感慨，崔导是自由惯了的人，怎么就听不得我们体制内的人发发感慨呢？”

崔乐天和郑达非都笑了起来。郑达非把拟定的文件条款递给叶天问，说：“叶部，这是最终条款，您审查一下，看看哪些方面需要修改？”

前任常务刘卫东喜欢审查文件，凡是宣传文化系统的文件都要经过他审查，否则一律“枪毙”。叶天问强调专业精神，把专业的归专家审查，把由下属负责的决定权下放给下属，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他的领导权。但是，叶天问认为，给下属加压至少有两个鲜明的好处，一者避免自己在业务方面犯错；二者让下属真正负起责来，增强他们责任感和使命感。刘卫东的领导方法虽然让他抓紧了权力，但下属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使他自身的压力空前加大，加上他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反而造成了工作的积压。当然，权力无限的结果是私欲膨胀，最终葬送了他的政治前程。

叶天问为了表示礼貌，接过来大致翻了一翻，然后又递给郑达非，说：“业务方面你们是专家，合同条款我原则同意，具体的细节和文字方面的表述，由你把关。”

“部长把关，部长把关。”郑达非客气道，看得出他其实很高兴，有意识地给叶天部长和崔乐天腾出空间，他借口出去安排一下工作，走出了小会议室。

室内只剩下崔乐天和叶天问的时候，崔乐天看着他道：“叶部长，我们是老朋友了，老朋友真心相待，我提出的附加条件，没有给您造成什么麻烦吧？”

“麻烦肯定是有了，但为了老朋友，也为了农神文化节开幕式演出能够上水平，上档次，我个人愿意尽我所能出一点力。”

“你的意思是，所有条款你都同意了？”崔乐天还有些不敢相信。

叶天问笑道：“我可以答应这些条件，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你能不能把利润留在卫津，为卫津老百姓做一件有纪念意义的好事。”

崔乐天笑道：“我是导演，也是商人，商人以逐利为最终目的，你要我把利润留下，岂不是要否定我作为商人的本质？”

“NO，NO！”叶天问摇了摇手指，说：“你可以把这算作一种投资，一种获得更高利润之前的投资，是不是？”

崔乐天摇头苦笑道：“没见过你这么精于算计的人，罢罢，你是县长，大管家出身，算计人和物都是你的长项。”

叶天问得意地嘿嘿一笑，道：“不是我精于算计，而是你原来所遇到的官员，要么真的不会算计，要么他们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

崔乐天疑问道：“你扣下这钱，回扣不像回扣，压价不像压价，知道的人问起原因来，你怎么回答？”

叶天问眼睛一眨，计上心来，玩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叫磨刀钱，也可以叫抬轿钱，我们把你导演的身价抬得比天高，把你宰人的刀子磨得锋利，以后可以行走天下四处宰人，我收一点磨刀钱合情合理。”

崔乐天被点中了要害，干笑几声，说：“我行走江湖一二十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心思如此复杂、手段如此多端的人，你叶天问与当县长时真是判若两人。”

“我当县长手里有权有资源，自然是拥有资源的做事方式；宣传部长什么东西都没有，还不得利用资源换一些金钱吗？”

“贪官，纯粹的贪官。”崔乐天指着叶天问大笑道。

叶天问老实点头称是，说：“对你崔大导演，我叶天问还真是一个贪官，只不过不是为自己贪，而是为老百姓贪而已。”

“行，我满足你这个贪官的欲望，我将说服公司高层，把这一次策划和导演所获得的利润，全部捐出来，为卫津市一所乡下中学建一座图书馆，行不？”

“行，一言为定。”叶天问与崔乐天击掌为誓。

郑达非推门进来时，见两人脸上都挂满灿烂的笑容，颇觉奇怪，道：“聊什么这么乐啊？”

崔乐天笑道：“我被叶部长宰了一切，苦中作乐。”

“笑中作乐，苦中作乐，都是一乐啊，有什么区别？”叶天问打着哈哈。

郑达非把一叠材料递了过来，说：“叶部长，按照市里安排，我们拟定了春节期间活动方案，准备让老百姓乐一乐，请你审查，给我们作些指示。”

叶天问接过材料翻了翻，上面有两个方案，一个是迎新春电视节目安排方案，另一个是春节期间电视台在卫津主办歌唱大赛，选拨人才方案。叶天问对这两种活动都有自己的想法，他本想说出来，只见郑达非侧着身正在和崔乐天说话，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想：电视台的活动方案是经过电视台的专家研究讨论决定的，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自己这个非专业人士再说什么的话，岂不是多费口舌？郑达非明里说是征求他的意见，那不过是客套罢了。将心比心，叶天问一般也不习惯别人对他职责内的事情说东道西，郑达非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又何尝愿意接受他人的意见呢？从职责上说，每个人的岗位职责不同，社会分工要求领导和部属各司其职，既不能以下犯上，也不能越俎代庖。在战场上，将军负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士兵的职责是完成好个人的战术动作。如果将军取代士兵而去挥舞枪杆子，无疑等同于士兵了或者；将军指导炮兵完成技术要领，作用不过是一个炮兵技术员的作用。将军肩负的是如何进行炮步与步兵的协同配合，最大限度地发挥炮火的威力，实现战术或战役目的。

叶天问在现实生活中经常遇到，一些领导总喜欢扮演成无所不知的通才角色，对什么事情都喜欢指导一番。甚至一些领导习惯于在所有场合都发布所谓的重要指示。其实在某些特殊领域，他们除了平时接触的一些工作报告而外，对具体的工作知之不多，对某些专业甚至一无所知。这个时候，他们发布的所谓重要讲话，对于指导具体的工作，究竟又有多重要呢？一个外行意见和非专业意见，又怎么可能被管理者和专业人士所接受呢？但是，这并不妨碍某些自以为是的领导夸夸其谈。殊不知，领导激情飞扬，说得飞沫四溅的时候，陪同的人或强作欢笑，或暗自窃笑。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思想宝库，就一般人而言，除了支配自己思想里的东西就足够了，何尝能够再接受他人的意见呢？

叶天问把材料转递给崔乐天，笑道：“市委领导让老百姓过欢乐祥和的春节，我们按照这个意见召开了各部门的协调会，确定了总体方案，电视台的方案就是对总体方案的分解，如何实现这方案，是专家和你们的事，我这个外行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崔乐天接过方案，朝叶天问竖起大姆指，道：“天问部长真是个开明的领导。”

郑达非却说：“完成具体工作任务是我们的职责，但也要得到领导的指导和支持。”

“支持可以，指导可不行，外行指导内行，那是添乱。”

“只问结果，把完成任务过程中的主动性交给下面，这才是高明的领导。”崔乐天笑道，“在国共三年内战对决，毛泽东除了把握战略决策外，战场上的主动权基本上交给了手下的将帅，结果仗越打越好；老蒋总是在关键时刻，以手令的方式干扰战场指挥，结果仗打的一塌糊涂。”

“读史使人明智，一部厚重的中国历史总给会后人许多有益的启示。”郑达非微微一笑，“想不到崔导对历史还这么熟悉。”

“从事文化工作而又不具备略粗的历史知识，在中国，这饭碗是端不牢靠的。”

这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叶天问道：“历史既是一片肥沃的良田，许多人在上面耕耘，但历史又是一堆垃圾，垃圾里面掩埋的毒素，通过上面种植的庄稼，潜移默化地进入中国人的身体和血液，转而成为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