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叹了口气。马力说,其实农村也锻炼人,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朱正刚生气地道,少他妈酸文假醋!我同你商量事情,喝酒之后,我们……去,去红云家——
马力心道大事不好,朱正刚临走之际,还整一个大动静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弄得不好,就得进去了。连忙就陪一个乐呵呵笑脸给他,款款地道,正刚何必呢,红云无非就是残枝败柳,值得你这样留恋?
朱正刚偏偏不接这话茬儿,他说马力,你要……不去——你,你就是狗,是猪,孙子!哈哈,孙子也——
马力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是我爷爷的孙子,小花的猪狗,好不好?小花,是马力最近一任女友。
朱正刚见马力应承自己,好得意。他站起来,巴着马力的肩头道,走,不吃了——等揍……揍过周洪举那……狗,我们再吃……说着说着,脑袋一歪,哇地一声,一股浊流猛地涌出,糊得马力一身都是。
周围桌子人好败兴,可见朱正刚的醉态,忙叫马力将他搀扶走,连老板也给马力说好话。一路上,朱正刚都说着胡话,一会儿叫马力乖乖妹,一会又是赖皮狗,把马力修理得没了脾气。等到得寝室,马力已是一身臭汗。
隔天,就是朱正刚到市里报到的日子,市里给统一安排了住宿,就在这招待所。市组织部,人事部门领导分别给新进人员讲话,勉励了一番,鼓舞一下斗志。组织部长刘欢乐瘦瘦高高,戴一副金边眼镜。他很能说,侃侃而谈,什么理想与现实的关系,什么基层与上层的关系,都被他分析得透透彻彻。人事局长高洋年纪比较大了,说话慢吞吞,尾音总带得很长,说话间喜欢死死盯着一个人看。然后就是分配。宣读名单那人是个小眼镜,长得白白净净,很斯文。认识的人告诉朱正刚,他,就是市委组织部的周洪举科长。朱正刚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仇恨地望着他,恨不得打一碗凉水将他囫囵着吞下,却听他最后念到朱正刚到黄桃镇。
朱正刚笑嘻嘻站起身,他说猪八戒科长,你大约念错?市领导素质不会太低,
周洪举望着朱正刚生气的样子,将通知书抖了两抖,啪嗒砸在他面前道,你就是朱正刚?你怎么不会说人话?
朱正刚说猪八戒科长,不是说工作分配,是根据成绩决定?他气呼虎虎望着周洪举,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朱正刚笔试成绩第二,面试第二,相貌也俊俏,在考生中显得出类拔萃。
周洪举呵呵地笑了,很无辜的样子。他说小朱啊,你是共产党员吗?党的组织原则想来你不会不知道?
朱正刚砸了一句:姓周的,你等着,只要你还在官场混。悻悻坐下,眼里只剩余白眼仁,对着周洪举。
周洪举说,我怕你?!
入夜,朱正刚与马力从小酒店分手后,步行回政府招待所。喝了点儿酒,脑袋有点儿晕,脚下也漂浮。冷风吹拂,感觉一阵寒意。紧了紧衣,刚上台阶,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将他一拽,朱正刚一看这人就呵呵一笑。他说科长娘子,是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也没有踩你的臭脚尖,你凭什么拽我啊你?
郝红云却将他放了,朝他眨巴眨巴眼睛,转身朝旁边一个逼仄的小巷子走去。朱正刚本想讥讽她几句,见她那古里古怪样子,也不由自主跟在后面。到得一个小茶座,要了一个包间儿,两人分别坐下,彼此望上一望,却沉默着没有话说。
朱正刚望着面前这让他朝思暮想,让他喜欢让他忧的女人,心里百感交集。郝红云明显地瘦了,脸色苍白,双眼下居然有了细微眼袋——是睡眠不好缘故?
郝红云用手捏着衣角,好像怯懦的样子。偶尔地,她会抬起头望他一眼,可是遇见他目光,却又迅速躲避开。半晌,她终于说了句,喝茶。
朱正刚呵呵笑了。周太太,夜半三更,你老人家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专门请我喝茶罢。
郝红云鼻孔了哼了哼。听说,你对分配有意见?
朱正刚道,我哪里敢?我的生死宰杀之权,掌握在人家手里。如今的态势我非常明确,我为鱼肉,人为刀,我还不至于拿着鸡蛋朝石头上碰。
郝红云说,正刚——
朱正刚正色地道,郝红云同志,请正经点,党内一律以同志称呼。
朱正刚,我奉劝你几句。既然在官场混,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万不可利令智昏,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谢谢周太太,小生真正如醍醐灌顶,三生有幸。
郝红云走上前,就掴了朱正刚一个耳光。朱正刚,你不是人。
朱正刚将左脸送过去,说周太太,你什么时候喜欢掴人耳光了?麻烦你再赏赐一下下,免得我半身不遂。
哼。郝红云转过身,将脊背对着他。
告辞,我们后会有期。朱正刚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听得轻轻的哽咽,屋外却轰隆一声,接着金蛇狂舞,倾盆大雨兜头砸来。
朱正刚冲进暴雨之中。
……
此刻,轰隆一个大炸雷,将正在遐思的朱正刚惊醒,他对自己这般多愁善感唾弃了一声:衰,不过就是一个水性扬花破女人,真的就这么矫情?过去的总归过去了,自己,还得挣自己的前程呢。招待所住的新进乡镇人员都走完,他们大都是被本乡镇派的小车接走。黄桃镇肯定没车来接,大约马力不会来送自己了,那就按照自己决定的出发,走!
于是,他披上雨衣,扛着行李,毅然朝长途汽车站跑去。
雨,还在哗啦啦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