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昂吉安的声音越来越低。
弗拉德察觉到昂吉安心里的彷徨,想了想,说道:“昂吉安,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跟维克托的事?”
“你跟我的事?那有什么好说的。”此时派出所有指令的维克托走来,坐到了昂吉安的身旁。
昂吉安确实被激起了好奇心。
“说来我还没问过你们过去的事呢,弗拉德,说来听听?”
弗拉德清了清嗓子,而维克托则两手一摊,躺了下去。
“我跟维克托很小就在军营待着了。那时候,我俩都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你们那会就开始上阵打仗了?”
“不,上阵打仗哪轮得到我们啊!我跟维克托那会就负责背背辎重,挑水牵马。那会是个士兵,心里不顺就能赏我俩一鞭子,而我俩只能受着。”
昂吉安听见身旁的维克托轻呼一口气,似乎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而等到打仗的时候,我们也得随军。等到了战场,士兵们衣甲鲜亮,扛着武器,在前方结成方阵,而我们就只能躲在后面,用马车、木头结成简单的营垒,和辎重一起缩在里面。在那时,我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们打赢了还好,他们拿走战利品的大头,我们也能拣点残羹剩饭。但要是输了我们可就惨了,没有武器,没有盔甲,我们就只能四散逃命。为了活着回到军营钻山进林,泅水渡河,真是连一条野狗都比我们获得滋润——”
“那你们为什么不逃跑呢?非要回军营?”昂吉安不解。
弗拉德苦笑道:“逃,逃去哪呢?我们之所以要来军营,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们没有别处可去啊。”
昂吉安沉默着,他扭头看去,维克托双眼睁大凝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但是吧——”弗拉德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
“打仗,就是用肉体碰撞钢铁,哪有不死人的?刚进军营,我俩还只是个仆从。待到一两年,营地里的熟悉的老兵面目越来越少,新兵成了老兵,比我们大几岁的仆从成了新兵。再过两年,老兵们又死了一茬,而我和维克托幸运的被一位连长看上,一把长枪,一件棉甲塞进手里,我和维克托便也能站在方阵里,有帐篷住了。”
弗拉德说起这段经历时轻松无比,好像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昂吉安无法想象正式成为一名士兵前那几年的两人是多么煎熬。
“之后的事就顺多了。连长带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无外乎是打仗嘛。一仗打下来身上,衣服上满是自己的、别人的血,矛杆上满是血,握都握不住。但好在我和维克托够幸运,没丢了小命。就这样过了几年,老兵们也死的差不多了,我和维克托也有了自己的铠甲,顺理成章的排到了方正的最前列,当了领双薪的老兵。”
“嘿,嘿!维克托,记得咱俩当了双薪兵的第一个发薪日吗?”弗拉德突然拍打着维克托肩膀。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和弗拉德领了——”
“对!”弗拉德不待维克托说完便打断道,一把搂住昂吉安的肩膀“我和维克托从军饷官手里各领了一小袋,沉甸甸六十个先令!我俩飞出军营,直奔城市里最上档次的妓院!我俩大手一丢把钱袋丢在桌上,要了最贵的小妞,最好的酒!最好的肉!像野兽一样疯狂了一整晚!然后到白天,我和维克托分文不剩地离开城市,回到军营里吃糠咽菜,靠着向战友借钱才撑过了那个月!”
弗拉德一边说着一边大笑不止,一边笑一边拍着胸甲,到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维克托也酣畅的笑了起来。
待到在场所有沃尔茨人的目光都被弗拉德吸引了过去,弗拉德才停了下来,继续说道:
“再后来,我俩从尸山血海爬出来时,身边熟悉的许多同袍都已经只剩一块墓碑了而我和维克托顺理成章地往上爬,军士长,连长,最后成了一整个步兵团的团长。”
说完了这么多,弗拉德就像突然感到了疲倦一般,松开了搂着昂吉安的手,躺倒在地上,合上眼睛。
这时,昂吉安突然想起了在初次将精神投入到自己脑海中那个黑色的空间时响起的声音:钢臂高举枪戟如林,兄弟团结以御强敌。由一位团长凝结起来的十一个高洁的灵魂,在每个月份之始,将化作一位血肉之躯的勇士,供你驱驰。
联想到弗拉德刚刚诉说的经历,昂吉安也明白了自己将要召唤出的都是什么人:来自维克托这个步兵团中的战士。
昂吉安把精神放到脑海中黑色空间里的巨大方尖碑上,看着上面的日期:圣若望历1328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