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神灵尽归嬴政之躯,刺客犹追,秦王绕柱,而殿上无一人有兵刃可以阻挡。危机之下,郭震举起身旁侍医的药囊砸向荆轲,争取了片刻时间,大喊:“大王,背手拔剑!”
嬴政已然醒悟过来,背手而拔,长剑出鞘砍断荆轲大腿。
荆轲受创倒地,忍着剧痛将匕首投向嬴政,被其闪避开来,插在柱子上。
此刻嬴政身体里少帝东君的残灵尚有余威,想起他对嫮儿的戕害,怒不可遏,又连砍了荆轲七八剑。
荆轲倚柱而坐笑骂道:“我之所以不曾成功,不过是想生劫你换得契书以报太子丹罢了。此番未曾功成,下辈子也定不放过你!”说罢哈哈大笑。
李信等人一拥而上将其砍死,嬴政眩晕一阵,也不顾朝堂混乱,丢下秦王剑,匆匆跑去嫮儿寝宫。
路上突觉一阵头痛,脑中少帝东君的记忆已然觉醒,犹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在万年前的巫山上,刚化出人形的嫮儿一定要认他做夫君,可少帝明知自己即将殒身,所以拒绝了她,想着离开巫山,嫮儿却又不放人,两人于是开启了一场旷世赌约:只要能在这巫山之中将嫮儿擒住,便撤去禁制放他离开。
虽说巫山神女比之少帝,灵力相差太远,可任何一位神灵在自己的领地内灵力都是无限大,故而少帝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加上嫮儿性狡慧多智,面上总带着青藤面具,就算被他抓住,也总不承认那戴面具的正是自己。
少帝无奈,只得想办法自背后抱住她,嫮儿有点发怔,接着耳根一热,面具被少帝用嘴解了下来。
她的容色清妍绝伦,那双眸子又似乎蕴涵无限情意,少帝盯着看了片刻才道:“未知晓这次是否作数?”
嫮儿心下难过,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遂小声说:“你既赢了赌约,自然作数!”
少帝怔然不语,他虽害怕久留巫山会给嫮儿召来麻烦,可几日相处下来,也已种下了情根,若说能毫无挂碍的离开,大约是不成的。
“你说过,赢一次就放我走。”虽言不由衷却又无可奈何。
见他这么坚持离去,嫮儿心头一阵空落,勉强解释道:“我之前并非是故意,只是你灵脉受损严重,所以才……”
少帝点头,凝着她的眼眸认真地道:“那……我走了!”
得到首肯后即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叹息道:“哎,可真是伤心呢!一大早就出门打猎,还顺手摘了浆果,此刻倒好,肚肠空空便被扫地出门,难道说多日来的思恋,竟一直都是多情反被无情恼么?”
身后的嫮儿歪着头想了片刻,把他的话翻译成大白话问道:“你的意思是肚子饿了,想要吃饱了再走?这个好办,只是什么多情无情的,情是何物呢?是吃的还是喝的?”
少帝噎了一下,转头瞧着她认真解释起来:“情之为物,最伤人心。使人忧愁,使人喜乐,使人癫狂,使人欢欣,得之失之,皆不得安宁。好在不能吃也不能喝,对你而言大概也无甚用处,故而不必放在心上。”
“得之失之,皆不得安宁……”嫮儿重复着这句话,皱眉问道:“你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尔来尔去,吾皆不得安宁。尔在,饮食皆甘美;尔去,卧榻难以酣睡。故而多情者是谁,无情者又是谁?”
少帝听得此言,回头瞧她,似有些欢喜,亦有些神伤。
他原本以为这巫山灵女只是困于被拯救的恩情,才顺理成章打算以身相许,不想竟是也对自己动了真情,正待说话,不想嫮儿竟先开口道:“不过你若决定要走,我自也不会强留。”
少帝不想她上一秒还在诉衷肠,下一刻便下逐客令,有些气闷地拂袖离去。
他走的并不甘心,甚至有些赌气。嫮儿则抱膝坐在青石上呆了半晌,只觉少帝待自己的情意太过模糊,就像这山间的云雨一样,看不清是真是假。
天色一片幽暗,不多时又下起了雨,到此刻少帝方知巫山之凶险,山中雨雾非但阻路,且令人不辨方向,他一边走一边在巨木上刻下显眼的标记。雨不疾不徐地下着,他却一直在山林间绕弯子。
“看来我是将一颗心丢在了这里,不过这禁制收而复开,又是为何?”少帝无奈地摇头,想着莫不是嫮儿反悔了。
思虑间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笛声,像这空山灵雨一般飘渺幽婉。
少帝暗喜,看来嫮儿并未将他放下,思虑间心下稍定,循着笛声一路行去,果见嫮儿站在一棵树下吹着笛子为他引路。
濛濛雨幕将她的身影遮掩,目光撞在一处,恍似打开了一扇万古长闭的梦境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