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飞扬却面带困惑,静默不语,半晌之后,双目忽得再现澄澈,笑道:“晚辈听闻,念珠一百零八颗,代表百八烦恼,一念一转,轮回一周,便是摧破诸天烦恼,但大和尚已是登临彼岸,倒驾慈航,何来堪不破的烦恼,又何需此念珠?这念珠,本就当是晚辈的才对……”
应飞扬说着,将手高高举起,却见圣佛尊腕上念珠竟缓缓消失,随后,竟赫然出现在应飞扬掌中。
而应飞扬又将念珠高高扔起,“既是晚辈的烦恼,晚辈只需慧剑存心,一念自断!”
说话间,忽见剑气经空,应飞扬身不动,一股剑气却如惊鸿过眼,冲顶而出,竟又是一式迎佛心天,剑意空灵澄澈,不染尘埃,竟又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象,一剑划出,念珠两断,而气劲犹未衰竭,直向而上,撞向塔顶梵钟。
“当!!”
钟声再度响彻,震动三千世界!被一剑两断的念珠并没有崩散坠地,而是如清晨的露珠,化作泡影消散……
而钟声之中,随着念珠消散,周遭一切好像变得“真实”、“清晰”起来,仿佛第三剑斩断的不止是一串念珠,而是一方虚幻世界。而今回归现实,眼前依旧一名僧人,一个蒲团。
应飞扬却竖掌胸前,躬身道:“现在才算是初见,晚辈应飞扬,拜见圣佛尊!久闻佛门‘他心通’的法门,今日圣佛尊入我心境,点我迷障,才知此法非凡。”
眼前圣佛尊哈哈笑道:“好小子,佛爷真是在塔里呆的久了,难得一次往别人心境里溜达溜达,竟然还被察觉了。”
依照二人言语,原来自应飞扬登上塔顶以来,所见所闻都是发生在应飞扬的心境之内,并没真实存在!
而应飞扬此时也哭笑不得,需知擅闯别人心境乃是大忌,这大和尚却不知避讳,在他口中说的倒像是串门般,于是,应飞扬绵里藏针回应道:“晚辈所修的天隐剑界和杀神剑章皆是心神的杀法,总算在最后能有所感应,反倒是大和尚你,又不是做贼,何需怕人察觉?”
“哈,是佛爷失礼了。”圣佛尊也坦然道歉,随后道:“不过,就是要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才能见人见己,窥得本心,小友现在感觉心境如何?”
应飞扬闭目自审,片刻后睁眼,露出喜色道:“眼下灵台清明,了无尘埃,多谢大师指点,我对达摩剑法的领悟更上一层了!”
原来,应飞扬虽面上洒脱,但眼见师兄慕紫轩步步沉沦,沦落至今日惨状,难免生出同悲之情,块垒难消,又只能积郁在心,若长此以往,终将成心障。
而此时圣佛尊入他心境,引导他使了三次迎佛西天,三招剑法,用出三种不同境界。最后一剑,更是心凝慧剑,将此烦恼斩去。
一念澄空,迎佛西天一式得以脱胎换骨不说,一法通万法通,达摩剑法中的其他剑招,也因应飞扬的体悟而升华。
这不存在的三剑之约,却给了应飞扬切切实实的提升。
但圣佛尊却犹然摇头,道:“今日烦恼拭去,明日烦恼又生,虽是时常勤拂拭,但终是无止无休,应小友离通彻此剑法,达至无上究竟的境地,犹差临门一脚。”
应飞扬道:“圣佛尊是说‘本身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境界?但道理好说难做,晚辈终究身在凡尘,如何远离诸天烦恼,总不成还要出家?”
圣佛尊眼睛一亮,道:“好主意,小友既有此向佛之心,佛爷这就安排给你剃度!”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应飞扬心中狂呼,差点跳起来,而圣佛尊还自顾自的絮叨:“说起来佛爷当初收了释初心入佛门,可说是无上功德,若不然,以他那妖孽的皮相,不知道得祸害出多少深闺怨女,你皮相虽不及初心,但毕竟得了剑冠真传……嗯,引你入佛门,怎么说也能胜建三四层浮屠……
应飞扬感觉到圣佛尊的视线已打量到他的头发上了,忙道:“只是大和尚曾言,晚辈命犯凶煞,刀兵入命,想来一生注定红尘打滚,少不得吃肉喝酒,杀人放火,怕是与佛无缘。”
圣佛尊大手一挥,浑不在意道:“无妨,入佛爷门下,一样少不得吃酒喝肉,杀人放火!”
应飞扬竟分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又推脱道:“圣佛尊勿怪,达摩剑法固然是天下绝学,但天下剑法繁多,各擅胜场,达摩剑法也不能独领风骚。晚辈虽有心将达摩剑法推至至高境界,但也不能只为一门剑法,而与其他剑法失之交臂,否则剑法与我,尽皆寂寞……”
“为什么你这话听着不太对味,佛爷我反而更想给你剃度了呢……”圣佛尊摸了摸脑袋,但终究还是收起胡闹,把这念头打消了,下一瞬认真肃穆的慨叹道:“达摩剑法以佛学为基,若不彻研佛学,又想透彻此剑法,那等待你的,将是百倍的困难。”
应飞扬又何尝不知,越是顶尖的剑法,约讲究个人剑相合,达摩剑法亦是如此,作为佛门剑法绝技,若练到高深境地,却无佛学修养积累,不能做到人与剑合,终难免心生魔障,步入歧途。
应飞扬既无修佛的打算,那除了人与剑合之外,唯剩下的路便是剑与人合,这亦是圣佛尊口中更困难百倍的道路。
剑与人合,说穿了就是对现有剑法进行改造,使剑法适应人。乍听似是简单,但达摩剑法可是初祖达摩亲创,经后世一众高僧考验,能传承至今,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经历千锤百炼,想要在此前提下进行改造,需要何等的见识和修为?稍有欠缺,所谓的改造,便成了画蛇添足的笑话,若无改压前代的才情,谁也不敢轻易尝试这条道路。
但应飞扬只道:“晚辈知晓。”
圣佛尊见他心智已坚,不再多说,转而道:“应小友心中有数,那也不用佛爷多说,时间有限,佛爷能给你的帮助也只有这些了。”
应飞扬疑问道:“时间有限?什么意思?”
“你看,变天了……”圣佛尊只看向塔外,目光凝重道,应飞扬循着他视线望去,便见残阳之下,道道黑云如缕,宛如长蛇,横亘空际,跨越东西,应飞扬不通天象,也忽然莫名心悸,生出强烈不祥之感,而圣佛尊道:“‘地气有异,灾延八极,昆仑玉虚,决战将起’,无论慕紫轩后续有何打算,现在也只能暂且按下,还请应小友尽快返回青城,将这句话带到。”
“果然,昨日的地震与六道恶灭有关!”应飞扬心领神会,面上亦露出凝重之色,立时起身道:“既然如此,晚辈这便告辞。”说罢,便起身欲去。
“对了,应小友是否对佛爷方才擅闯你心境颇有芥蒂?”圣佛尊却又将他叫住。
应飞扬直言道:“是有些,但晚辈相信,大和尚必有缘由。”
“哈,佛爷其实是在你灵识之中发现了神魂印记的痕迹,所以才会贸然闯入你心境验证,此事你可回去与纪凤鸣参详,而若是佛爷猜测无误……”
应飞扬回头,见到惊诧一幕,堪称正道擎天巨擘的圣佛尊竟躬身折腰,朝应飞扬深深一礼,“佛爷碍于誓言,无法入世。此番拯救天下苍生,终结六道灾祸的重担,此次,将落在拜托小友肩上了!”
山巅之上,胡媚儿看着天上黑云,努力抚平被风吹散的头发,嘟囔着道:“怎起了这么大的风,都深秋了,不会又要下雷暴雨吧,这天气真邪门……”
胡七小姐打了个寒颤,看着裹着一身寒裘,屹立风中,良久一动不动的胡离,埋怨道:“二哥,吃风这么久了,你想到把慕紫轩劫出来的办法了吗?”
“想到了啊。”胡离轻描淡写,道:“七妹你去迎战圣佛尊,小九挡下其他明王和上千僧众,我进入沉沦心狱,将慕紫轩打包带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