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方才那贼头说前头没有拦路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多半是假罢?”
李训点一下头,特地解释道:“只算我方才点出来的那些个陈家护卫,少说都有三四十个,全是青壮,看那手脚,也是多少学过一点拳脚功夫的,结果被乱刀砍成那样。”
“即便是半路埋伏,只这客栈里二十来个,怎可能将那三四十个一网打尽?我们自后头来的,路上不曾得见,多半是到前头去了。”
赵明枝心中微凛,道:“那他方才叫我们先行出发……”
李训道:“当是知道前头有人守着,想先我们打发走,看自己能不能捡一条命吧。”
又道:“遇得那些心软的,给说动了,或许当真把他带上,准备到前头去报官,届时正好又撞上埋伏——如此行事,贼匪惯用,对付起来也无旁的诀窍,只要心够狠,手够冷便是。”
赵明枝只觉心惊,道:“如若换做是我,虽未必会把他带上,倒真可能先将人禁在此处,自带人去下一地报官。”
再道:“还是脑子转得不够快,总以为自己避过了,却未料到前头还有陷阱。”
李训却是注视她道:“世间陷阱那样多,怎可能全数能避得过去?当真能都做了闪避,其人整日便不用做旁的了,如此是为旁门,须不是正道。”
又温声道:“从来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你这般,只要手下有人能用,便不必害怕,况且,你若是样样都懂了,还要我……还要我们这些开镖局的,来作甚?”
赵明枝总觉得“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句,怎么都不适合用在此处,又觉得他那一番话,道理虽通,也不太适合眼下场景,然则听得后头那一句,实不好再做接话,只得应了,老实去喝那水囊中水。
而李训又道:“你那肩臂……且再忍一忍痛,也不必坐等太久,前头已是快有人来了,届时还是要叫大夫来仔细诊一诊,免得留下病根。”
两人在此处坐着说话,却不晓得那陈芷蕙匆匆退得出去,却在门边站了片刻,等听到李训所谓“心够狠,手够冷”言论,也不敢再站,急忙进得后院,上了那辆大马车。
她打开门,踩了几回脚踏都打了滑,最后一回扶着车框才能上去。
还未站定,就见对面人脸色难看,一时瑟缩,叫道:“祖母……”
陈老夫人把手高高扬起,气得一巴掌几乎都要扇下来,却是半途停住,深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叫你去给那恩公倒茶送饮,你送到哪一处了?!”
陈芷蕙麻着头皮道:“祖母,我真送了,茶也送了,果子茶点也送了……”
“你送到谁人手里了?当我是个瞎子么?”
陈老夫人把袖子一扫,面前桌上本来摆了不少胭脂水粉,被她一卷下地,从车厢里滚得出去,发出咣啷啷声响。
她一面说,一面把车厢后头的车窗打开,将孙女一把扯得过去,食指直直戳着前面,道:“你当我是瞎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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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芷蕙定睛一看,才发现这车窗正对前头酒肆后窗,而那后窗因先前李训动作,早已两边大敞,从此处望去,虽不至于对屋中情景一览无余,却正好能看到半个赵明枝。
她当即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束手低头,然则眼泪已是落了下来,哭道:“孙女自是不对,可祖母此行,难道便对了?我怎么也是大家闺秀,礼教出身,从前也学过女子教养,怎好叫莪这样打扮,又那样心思,去给个头一回见面的外男送茶送水?”
又道:“我也晓得祖母意思,不过是看眼下这样境地,只剩我们祖孙二人,无依无靠的,又怕半途再遇盗匪,想要寻个托付,可总更不能随便一人,便把我做个货物似的送来送去罢?”
听得孙女如此反应,陈老夫人终是长长叹一口气,因无处去寻帕子,只好拿袖子给孙女擦了擦脸,才道:“我是为的哪一个?我一个老的,还有几年好活?不过为了你们这些子、这些孙着想——今次遇得这样大事,你年纪轻轻,见识又少,一时自然想不到那许多,我却不能不多看一步。”
“一路同行,一家子都没了,只你我两个活着,一旦到得京兆府,叫那两房怎么想?”
“尤其你五妹妹走了,你那堂弟也……你却毫发无伤,即便你叔叔不计较,你那婶婶又会怎么看?她只一双儿女……”
“眼下早不是从前,我在京城时自是能说了算,眼下远赴京兆府,又是投奔儿子,手中本来捏的产业都变了废纸,便是想要当押,都无人愿收,手中无银无米,说话都不响亮,你爹又……将来你那婚事,嫁妆,难道不是都要靠你叔叔婶婶?”
陈芷蕙已然听得进去,眼泪也收了,想到将来,只觉前方一片渺茫,却是喃喃道:“可我看那恩公,同那赵姑娘,分明是一对……我如何能插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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