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寒光比箭羽更凌厉,直奔陆云梦的眉心而去,眼看就要刺中——
“三殿下,连枕边人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您当真是‘有情有义’呀!”
戏谑的话语与刀、刃相撞的声音融合在一起,黑色衣衫的青年背对幽幽月色,脚踩太清宫朱红色墙沿上的琉璃瓦,飞身入内。他一刀挑开了宇文睿的匕首,横刀站在陆家姐妹的身前,黑衣黑发的青年笑语晏晏,神情却仿佛染了火一般,似血一般。随着他的话语声尘埃落地,空气中一把利箭穿风破云而来,直取宇文睿咽喉。
宇文睿大惊失色,他方才已经飞出了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此刻仅有赤手空拳,他当即倒退几步,躲入殿内——所幸那支箭只是一发而已,对方并未穷追猛打,可箭羽锋利的头插入地面一寸有余,尾羽在空气中轻颤,离宇文睿的靴子不过一米之余。
“狄戎——不得对三哥无礼。”
漠然的声线越众而出,长靴踩地,掷地有声,一如来人稳稳当的话语。宇文睿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屋檐上那些弓箭手的突兀的惊叫起来,随即破风之声不断,那些他早就预备好埋伏下的人挨个儿从屋顶上跌头摔下。血腥味儿蔓延开去,除了宇文献带来的那些士兵,禁军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就有两个胆小的侧过头去开始作呕。
纪凌趁机夺下了陆云岚的长剑,后者“低呼”一声,随即听到前头的狄戎轻笑了一声。
“纪兄,小心着点儿,可别伤着我们小嫂子。”
纪凌瞪他一眼,低声道,“别胡说。”他将陆云岚的长剑收好,又将仿佛丢了魂一般的陆云梦交给随后赶到的晚风手里。晚风是拿惯了刀剑的人,她姿态娴熟地挟持着陆云梦,将这位吓到瘫软的侧妃娘娘带到人群之后看管起来。
“你怎么来了,”纪凌抓准时机问陆云岚,无奈中夹着一丝后怕,“你可知方才你闯入时有多危险,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考虑一二。”
陆云岚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被夫君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她皱了皱眉,低声道,“……我知道太清宫有变,宇文睿又生性狡猾,万一其中还有诈怎么办?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办法,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半点都……”想到方才陆云梦那一遭,陆云岚顿了一顿,讥诮一笑,“果然,无情的人始终无情,妻儿又如何,连父母亲族都可不管不顾。”
纪凌知道她是好心,便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情况下继续说她。他无声地将陆云岚的身形掩在身后,“……咱们的事儿回去再说。”
二人皆是一顿,目光双双看向太清宫内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个人。
宇文献和宇文睿,既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又是寸步不让的真敌手。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走到这一步,为了整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争夺着,撕咬着,直到出现唯一的胜利者,才尘埃落定。
“四弟,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做给谁看呢?”宇文睿从后殿的门内出来,可他估计是怕了方才的箭羽,只叫自己留在阴影处,不愿上前一步,“哦……我忘了,你是要做太子的,自然不能落人话柄,叫史官在背地里记上一笔,说你弑兄夺权。”
宇文献嘴角上挑,似笑非笑,声音轻慢。
“若论弑亲夺权,谁又能比得上三哥呢?”
陆云岚从未听过宇文献用这种语气说话。四皇子殿下的身上流着陆家人的血脉,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和温文尔雅的,甚至,就算知道了宇文睿暗地里动过许多手脚,他都可以轻描淡写的叫人去解决——但这一次,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下,却饱含重重的阴暗。
“对父皇,三哥下毒伤人、伪造圣旨,至父皇与生死线上徘徊;对母后,三哥则狠心囚禁,放任贵妃娘娘以下犯上;对诸位皇室亲眷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三哥是能收买的收买,能暗杀的暗杀……偌大的皇宫,三哥都敢调配禁军层层围堵,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三哥不敢做的呢?”宇文献轻巧地一挑眉,血腥夹在话里,吐字如刀,“我此去江南,一路上的暗杀埋伏,诸位官员的胆大包天,一桩桩、一件件……三哥还真是费尽苦心啊!”
陆云岚躲在纪凌身后轻声吐槽了一句。
“连父母妻儿都能舍得,还有什么不敢的。”
纪凌回头瞪了她一眼,陆云岚瞬间噤声。
狄戎在前头又发出了一声疑似闷笑,惹得跟在宇文献身后余鼎频频侧目。
宇文睿冷冷的视线飘过来,落到宇文献身上,又转身看了一眼认真守在武德帝榻前的宇文襄,忽然哼笑了一声。
“四弟好本事啊……连二哥都自愿投到你麾下,供你驱使,”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自嘲,“怎么我就没这样好命。”
——多年的算计,多年的铺垫,一朝发难,却被人步步算计,宇文睿只觉得喉头发紧,头皮发麻,心里眼里全都是满满的不甘和恨意。
宇文睿带来的人已全都被控制住,此刻情形倒转,宇文献反而成为了强势的一方。
此刻子时已过,明月下移,而东方尚未天亮,距离早朝还有不过三两个时辰。宇文献心头一算,知道若是再不解决此事,待天一大亮,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摆了摆手,余鼎当即领会意思,双手一拱,领命带着多余的禁军离去。
晚风亦收到纪凌的眼神示意,乖巧的点一点头,带着陆云梦离开。
宇文献的人训练有素,很快太清宫内就被清场,只留下宇文家的三兄弟和狄戎、纪凌等几人。宇文献静静地看着他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说了一句。
“三哥,出来罢。”
宇文睿沉默了一会儿,很轻易地就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