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出鞘,轻轻的一声嗡鸣,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然而卢老大人却淡定如常,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慢条斯理地摸着胡子,一双眼睛则上下将试图胁迫他的青年给扫视了个遍。宇文睿被他打量得浑身不舒服,便故意放低了声音,好言相劝。
“卢老,您已这把年纪,本该安享晚年,何必为了这点子小事,让儿女孙辈们皆不如意呢?”
这毫无疑问是威胁。
“想想您在京中开药铺的儿子,还有您刚考中了秋闱的小孙子……还有您那大孙子,刚娶了青州顾家的女儿……若是您这时候说错了话,岂非惹来滔天大祸?祸及子孙后代么?”
卢老大人心中陡然一凉,随即一软。想他出身平平,四十岁上才入太医院挂牌就职,换了旁人怕是一辈子也爬不到院判的位子;可他命好,自小熟读医书,又敢于直言劝谏,先帝信他用他,武德帝亦给足了他体面,卢老大人凭借自己的一身医术,总算是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他肯定,以他的这些薄面,至少能顾及孙儿将来的富贵,可若他顷刻去了,儿子性格软弱就不说了,孙子又该怎么办?
人到了他这个岁数,犹豫往返,更容易为家室子孙所拖累。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清宫后殿内无人说话,安静地犹如午夜冷宫。
不知过了多久,卢老大人终于长叹一口气,对上了宇文睿的视线。
“三殿下所言,的确是触及了老夫的软肋!这一点,老夫必须承认。”
——大家都以为卢老这就是认了命了。
“……可是人这一生,不能总被软肋所困,”卢老大人平静极了,仿佛已接受下一秒就要慷慨赴死的命运,“三殿下,您请自便!”
“你!”
宇文睿不料这老家伙骨头当真这么硬,连自己的死亡、儿孙的后福都可以全然不顾,也要豁出去说一句“实话”——哼!可笑!实话,往往是最好的催命符。
如此不识抬举,不要也罢!反正太医院有的是舌头愿意乖巧听话。
“卢老大人年迈,为父皇诊脉又辛劳,是以突发疾病,昏厥不醒。”宇文睿淡淡道,殿外很快进来四个士兵,皆是寻常禁军打扮,入殿后连眼睛都不乱看,直接走到卢老大人身边,架住老人家的手臂,将之往外带。有胆小的人见了这一幕已然怕极,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宇文睿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将卢老大人好生照顾着,待事毕后,送返卢家。”
“是,殿下!”
白发苍苍的前任院判就这样简单的被发落了,在座诸人无一不心惊肉跳。待那些人带了卢老大人出去后,门被再度关上,吱呀一声,殿门深重,为后殿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幽暗。
宇文睿的视线胶着在现任院判的身上,淡笑道。
“院判大人,卢老大人突发疾病,诸位太医中就属您医术最高明,父皇平日里也对您多有夸赞……您看,这病……”
方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现任院判哪有卢老院判这般铁骨铮铮?他人到中年,最关心的无外乎家中妻儿、仕途富贵……更何况现在对方是以性命来威胁他,他——他——他如何敢说半句违逆的话呀!
豆大的汗珠从现任院判的额头上滚落,他对上宇文睿含笑的眼神,硬生生从对方的眼睛里咀嚼出了一丝冷意,宛若刀剑锋利,又如鲜血滴落。
他猛地一惊,膝盖一软,缓缓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他……是早年受伤……却讳疾忌医……然、然后……又积劳成疾……这才突然发作……咳血晕厥……”
宇文睿心中满意,继续问道。
“既然父皇是沉疴旧疾,想来太医院的脉案都是有历年存档着的了?”
院判声音发抖,忙道,“自然、自然是有的……”就算没有,他们也得伪造出来呀!
宇文睿微笑着看了院判一眼,客气道,“父皇平日里便多有器重您,依我看,您的确是医术高明!这样罢……”他凭空拍了拍手,殿门再次被人推开——大约是先前那士兵带卢老大人下去的景象太过刺激,这会儿门被打开,有几人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撞到了殿内的珐琅彩花瓶,清脆的碎了一地——宇文睿看也不看一眼,只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