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大人您不知道啊。”老爷子一拍大腿,显得很是懊恼:“这倒是让我这糟老头子给说漏嘴了。”
“老先生,您所说的事情或许对我们很有帮助,还望你千万不要对官府隐瞒才是。”
“好吧。好吧。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哪里有说话说一半的道理,老头子这就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都倒给大人听。”
“其实说起来啊,也没啥。只不过是阿俊他爹娘当年曾经挨家挨户地求过庄子里的每家每户,不要对外人提及阿俊的身世,不过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阿俊他爹娘也早死了,如今说出来,应该也没什么吧?”
“没问题的。老人家,请相信我,您此刻说出来,绝对是在帮他们。”
“好吧。那老夫就如实说了,阿俊那孩子是被收养的,这事想必大人也从我方才的言语中猜出来了,但他生身父母的身份,大人您恐怕就想不到了。”
“是达官显贵?”吴青云猜道。
“是也不是。”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夜,阿俊他爹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内的婴儿闯入了我的家中。”
“当时他们两人都尚无子嗣,所以我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婴儿很是好奇,他们说是从路边捡来的,求我助他们将这个孩子收入顾家门庭。”
“这种骗三岁孩子的谎我当然是不信,平白无故的,去哪个路边能捡一个婴儿回来。他们两个人被我逼得没法,再加上有求于我,所以才不得不说了实话。”
“他们求您什么?”吴青云见缝插针地问道。
“那时候我还年轻,在族里说话还没什么分量,但我父亲那时候是族里资历最老的族老。虽然我顾家立于山野之间,但毕竟也算个人丁兴旺的大族,有自己的规矩。族人无后,想收养个孩子,这谁都可以理解。”
“但孩子的身世,来历肯定要被盘问清楚的,而这,恰恰是阿俊爹娘想要隐瞒的地方。”
“所以如果他们交代不清楚,多半是通不过族老会的审查的,这孩子也就入不了我顾家的族谱。但事无绝对,如果他们能得到我父亲的支持,结果就大不一样了。这也是他们深夜来寻我的原因。”
“所以你从他们的口中逼出了顾家俊的身世?”
“没错,庄子里的人都知道阿俊是被收养来的,但真正了解他身世来历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从前是我,我爹,再加上阿俊的爹娘知晓,如今他们都死了,这世间真正了解阿俊身世的,恐怕就只有我一人了,连我们如今的族长都不知内情。”
“他们父子二人的身世究竟有何隐秘?”吴青云听着老爷子拐了半天弯,实在有些忍不住。
“不知大人可曾听闻乌林之变?”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发出了沉重的疑问。
“乌林之变?”吴青云惊讶道:“这二者有何关联?莫非?这顾家俊竟然是死在乌林之变里的某位将帅之后?”
“不错。阿俊的父亲,正是当年右武卫大统领郑怀仁的贴身副将,作为首犯的左膀右臂,阿俊的父亲,也被朝廷定为了谋逆的主犯之一,家人连坐。”
“当年阿俊的生母早产,身子孱弱,但阿俊的父亲却也因军务而不得不赶回军中,不得已,他将阿俊母子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也就是阿俊的养父养母照料,岂料他是一去不复返啊,传回来的只有他遇难的噩耗。”
老爷子叹息着继续道:“其实阿俊的亲生父亲我也认识,他虽不是顾家庄人,却也是来自附近的乡镇,由于当年十里八乡只有我们顾家庄富庶,请得起私塾先生来开蒙,所以周围乡镇的父母都把孩子送到我们顾家庄来念书,阿俊的生父也是其中之一。”
“他也因此与阿俊的养父母相熟,几乎成了八拜之交,而我与他算不上投缘,所以关系平平。”
“这么说,顾维生父子是武将之后?”
“不错,但此事隐秘,知道的人极少。”
“老爷子你们当年也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谋逆钦犯的儿子居然被你们藏了起来,若是消息走漏,怕是整个顾家庄都要被连累。”
“谁说不是呢?”顾老爷子苦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但如今回想阿俊养父母跟我吐露实情时的情景,我的心中,仍然是感到惊心动魄啊。”
“不过,在我看来,阿俊的亲生父亲为人豪迈,忠肝义胆,对人古道热肠,若说他会不会在军中有些小过失,我不敢保证。但若说他谋反,直到今日我也是万难相信啊。”
“而且就算他父亲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又如何能归咎到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身上。尤其是我听到为保护这个孩子所付出的代价时,我更是动了恻隐之心。”
“什么代价?”吴青云皱着眉头问道。
“唉。”吴青云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日老爷子叹的第几声气了:“阿俊的生母,生母贴身的几个奴婢,管家,奶娘,稳婆,全都投河自尽了,就是防止被追来的官兵逼问时露出孩子的端倪。”
“为了混淆视听,阿俊的生母还抱着一个卷成婴童模样的被褥一起投河,造成孩子已死的假象。实则是将孩子交给了阿俊的养父母,让他们星夜赶回顾家庄。”
“所以你就帮了他们的忙,让顾家俊入了顾家庄的族谱?”
“没有。”老爷子摇了摇头:“我如实地告诉了阿俊的养父母,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去求我父亲,而且必须告知我父亲实情,最后是我父亲拍板救下的阿俊。”
“因为他也不相信阿俊的亲生父亲会谋反,他甚至不相信右武卫会谋反。更重要的是,他与我一样坚信,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
吴青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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