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度过九月的尾巴,十月初的雨比起梅雨时节更是没完没了。天气预报曾说过十月国庆期间就会天气晴朗,可是如今的雨根本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粉末般细细碎碎的从天而降,整个城市被雨幕笼罩成了雾都。
雨珠打落在树枝的叶片上发出晒豆子一般的响声,大概是那声音听上去很寂寞,连蝉也不忍独自鸣叫了。
西潼从打工的超市回来时,远远就看到有人站在自己家的公寓下面。对方撑着一把海蓝色的雨伞,从背影看上去是个年轻的女生,穿着一套尼龙料子的黑色运动服。
她稍微侧过身来,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侧脸。头发在脑后随意的扎成马尾,额头白皙光洁,一定站在那里很久了,因为她的运动鞋边被落入地面泥泞中的雨水反溅得有些脏。
“你是在等人吗?”西潼走上前去问了一句,这附近很少出现生面孔。
她在伞下回过脸来,精致的脸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湖面。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她这样问。
西潼盯着眼前的这张脸,快速的在脑内搜寻起相关的记忆。很快她便想了起来。同样是这般雨天,同样是两人面对面的场景。
“原来是你。”西潼既怀疑又困惑,她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警惕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这么充满敌意,我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我是从路警官那里要来你的住址的,不是什么不好的手段你大可以放下心。”
“你说路警官?”西潼立刻便懂了,尽管她仍旧记恨着眼前这个女生曾拿着棒球棒攻击自己的事情,可她深知不能错过重要的线索,而她今天特意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话要说。于是西潼往前走几步更加靠近她,开腔道:“你想说什么?”
诗蒙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略微仰起下颚回应她的视线:“你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雨天这么冷,在这里聊天可容易感冒。当然,要不要和我谈取决于你,何西潼。”
西潼嘴角一抿,大步走进楼道里里的同时收起了伞,转过身对她扬了下头:
“跟我来。”
假期有七天,郭枳听从父母的安排参加了校外组织的法语补习班。两个小时的课程结束后,他撑着伞走出市中心的摩天大厦,一路赶回到西潼公寓时已经是40几分钟后了。
自从何蛰去世以来,属于西潼家的另一把钥匙就到了郭枳的手上。他可以随意进出西潼家的房子,对于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她并算不上什么,然而在郭枳眼里却不这么简单。
这就如同是一种使命接替。
原来属于何蛰的位置渐渐交接给了他。听说非洲有一种虫的族群就是这样依靠彼此生存的,它们三五个结成伴生活在一起,共同制造巢穴、寻找食物,如果有一只身为领导者的虫因意外而死,那么就会出现第二只接替它的虫,继续带领保护着余下的虫存活下去。
而那只死去的虫,除了肉身腐烂以外,在时间的长河中,有关它的记忆有会逐渐的从剩下的虫的脑内消失。
开了锁,推开房门。郭枳将雨伞放到玄关处处,发现多了一把海蓝色的雨伞。而且,放置鞋子的地方还有一双他从没见过的红色女款球鞋。
“西潼。”他脱下鞋子朝她的房间走去,“是不是有人来了……”
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再说出来,当他走到西潼房间门口时,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陌生女生首先转过头来。
郭枳愣了愣。
“你好。”女生站起身来,举止成熟稳重,向他缓缓地伸出了右手,“我是戴诗蒙。你一定是郭枳吧?”
她准确无误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看来西潼已经和她说了不少。男生迟疑片刻才去握了握她的手,“你好,我是郭枳没错。”转眼望向坐在床边的西潼,她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解释道:“她和哥哥读同一所学校。还有她是‘奚俞’的朋友。”
郭枳闻言惊诧,再次看向诗蒙,一瞬间他放佛看到有巨大白光穿过她的身体与灵魂,笔直的探入了他的眼底。
使得视线有几秒钟的盲。
雨刷在“啪嗒”、“啪嗒”的扫清车窗上的雨水,车内的空调温度正好,路振博正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抽烟。他将烟灰弹落进小巧的玻璃缸里,其中已经有着五六个吸到一半就被按掉的烟。
副驾驶的车门在这时被打开,对方先收了伞,将其放进塑料袋里以免将雨水落入车内,然后才坐进来关上车门。
路振博瞥他一眼,抱怨道:“真慢啊。”
“对不起。”吕城道歉的语气很生硬,包含着不甘,“我不太熟悉这附近的路线,所以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自动贩卖机。”
“那你就不会找人问问路?我不过是让你去买罐咖啡。”去了一个钟头不说,回来后还两手空空。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仍旧欠缺诚意。
吕城不擅长问路或是同陌生人讲话,他甚至不太喜欢人群密集的公共场合。和恐惧人群这点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是单纯的EQ低,厌倦与无谓的人进行交谈。但他的IQ却是令人佩服且信服的,脑袋聪明这件事在大学里就被所有的任课老师所证实,他曾得出过整个物理系都为之头疼许久的公式题的正确答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EQ似乎还没有达到IQ的二分之一。
“算了。”路振博用余光看到他的嘴角还残留淤青,上次自己下手不轻,估计这小子心里还在记恨。不过两人是上下属关系,他又负责带着吕城这个新人,所以自那之后,表面的工作关系还是可以继续维持。
而现在,两人的车子正停靠在距离一所高校门口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吕城不太明白路振博打算做什么,他好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却总说不出话来。
又五分钟过去,迎面驶来一辆黑色宾利,同样在距离校门口二十几米的地方停靠下来。
路振博吹了声口哨:“呦,真是匹漂亮的好马。那匹马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杂志上看到过,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