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后宫!就这样冰冷刻板的两个字,说尽了人间的凉薄吗?
陈颦如无法自持,只是把自己那颤抖的身体藏在延禧宫宫院大树的巨大恐怖阴影中,瑟瑟战栗,泪下如雨。红钰痴楞地守在她身边,欲言又止,只是暗自陪我她落泪。
痴啊,颦如,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以为这里还是你那个亲情温情拥抱的江宁芷园吗?你居然想与人为友、直露心迹,结果只能自寻死路!
呆啊,颦如,己所不欲勿施与人你不懂吗?时世艰辛曲折求之你不明白吗?如此天真幼稚的行经,你自保尚且不能,更谈何荫庇他人!
她忽地后悔起这次对宛馨的拜访,不但没有将事情做成,还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可是,可是她还能有其他办法吗?想当日闺中,虽也曾熟读三十六计,也曾纵览群书,也曾被亲友夸赞机敏聪慧,如何事到临头竟如此手足无措、慌乱迷茫啊!
忽然,一个人影从不知哪个宫殿窜出来,躬头缩腰快步躲进一处树影中。
“谁!”颦如吓得大喊一声。难道这侍卫森严的大内皇宫进来了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她心惊地不顾一切大喊起来。
“不要喊!奴才求求您了小主!”那人影疾步跑过来跪在她脚前,磕头如捣蒜。颦如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培茗。平日嬉笑滑稽的机灵脸上,如今在班驳树影下,显得惶恐畏惧。
“你?你这深更半夜的,在做什么?”她定下心神,困惑地问,转头看到他背上背着的一个不大但显然沉甸甸的袋子,立刻明白了,他这是偷了宫里的东西。“你这实在是自己找死啊!”说到“找死”两字,再想想自己刚刚的所为,不由叹息一声。
红钰担忧地看着颦如,又看着培茗,似乎想为培茗求情,又没敢开口。
培茗见颦如语气缓和、声音低缓,就大着胆子小声说:“求小主饶命啊!今儿您侍寝,其他主子们都刚刚与家人团聚,奴才估量着都应该早歇着了,才大着胆子出来的。奴才家里实在穷的没活路了,才自己断了子孙来这宫里当这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太监的,好容易煎熬了这几年混到了这一宫首领太监,也积攒下一点东西,是是是,奴才也有时候趁各主子不介意拿了点您们看不上的笨重家伙……只因为过两个月奴才家里唯一的兄长就要娶亲了,奴才家就全靠着他传宗接代呢,老娘亲瞎了眼好几年了,现今身体又不好,巴巴盼着能完了这桩心愿,可还是差点彩礼银子,女家不愿意,奴才也是实在没法子,才走这步险棋,把这点东西弄出去给家里,估计兄长娶这个媳妇就够了,老娘亲也能安心了!求小主您看在奴才这点孝心上,就饶过奴才吧!奴才再不敢了!”说着又是磕头。
人都有父母兄弟,何我无?想当日虽说是寄居舅家,却一样是庄重自己身份,目无下尘、孤高自诩,什么时候把这些下人的疾苦看到过眼里?可如今,自己的悲苦身世不由颦如心中柔软、眼中酸涩,她想了想说:“这森严大内,你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弄出去?”
“这延禧宫东面的震苍门是宫内太监和匠役勤杂人员出入内廷的唯一门户,看守很难严禁,何况奴才与那里的侍卫头头是同乡……奴才原本积攒的银子从那里托人带家去很多次了,都是白天正大光明地走的,只是这些沉重家伙没办法……”培茗小声嘀咕着。
颦如闻言,心中唏嘘不已,随手将自己手上的一付玉镯摘下来递给他,说“别弄这些不值钱的沉重东西了,这个给你,出去变卖了估计比你这些东西要多出许多,主子赏的总是没问题!既然能正大光明地走,就明儿白天正常送出去就完了。以后可别再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快悄悄回去吧!”想想,又加了一句:“你的平安对你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培茗感动得热泪直流,说:“这……奴才真是太感谢小主了!今后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颦如实在太累太倦了,无心听他的感恩戴德,扶着红钰慢慢回到了茜竹殿。看杜宇他们忙前忙后安置她休息,趁无人处叹息一声对红钰说:“带累了你了!喝点热茶回去歇着吧!这件事情你只说什么也不知道,全推给我好了,放心,我断不会让你受牵连!”
红钰忽然眼眶一红,跪下说:“小主您是个好人,善良的人!这宫里到处都是尔谀我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奴才进宫这么多年看多了看透了,原来也以为您是万岁爷恩旨特例进来的,还不知道怎么心计阴狠、为人刻毒呢,谁知奴才想错了。能遇到您这样的主子,是奴才的幸事!”
“我愁有千万,怨有万重,哪里还有精力再去害人啊?除了流泪和叹息,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颦如疲倦地说:“不要说这些了,往后日子长着呢!你去吧,我要想我的事情!”
红钰停了片刻,道:“您是想见太子殿下吗?奴才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