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儿!你冷静些!这……”若容及雪芹拉扯着曹霂,也急忙跟着也冲进门来,“二哥,这……这……我们……”若容望着衣衫不整的曹頔和天香,不知如何开口,结结巴巴说:“我们在窗外都……都听到了……”
此言一出,曹頔与天香立刻呆在当地。
曹霂似没有看到曹頔一般,径直走到天香面前,两眼放光、神色俱厉,几乎对着她的脸,做梦似地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我尚未圆房的夫人!从小,他们不让我接近你,我听话,我等着,我有耐心,今日老祖宗把全部实情都告诉了我,你是金枝玉叶,你是公主格格,我不配,不配做东床额驸、乘龙快婿。我知道我不配!”他说着将手下意识地向着曹頔的方向指过去,“那么,他呢?他配吗?”
天香一时间混乱了迷惑了,还有那份浓浓的不安和愧疚,她只能低下头来,不敢面对曹霂的眼睛。当情爱的暖意褪去,现实中冰冷的寒意又袭上心头。
那曹頔立时清醒过来,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恍然间只有那个重大的隐患在他心底震响,他立刻毫不犹豫直挺挺地对着自己的兄弟子侄噗通跪倒:“你们都听到了那绝密之事,该知道那是万不可泄露的,走漏一点风声,将会导致无法收拾的后果!不但曹家全族无法保全,更会致使太子和太孙性命之忧。其余之事都是小事,但求看在我们都流着曹家的血的份上,这件事千万千万,守口如瓶!”说着,竟咚咚咚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他挺身站了起来,说:“言尽于此,我无憾无怨!”说着,转头看到案上女红匣子里一把一尺来长的裁剪用的剪刀,抓起剪刀来,作势向着自己胸口当胸地刺了下去。
若容离的较远,眼见得曹頔竟要自杀,吓得大叫道:“不可!二哥不可!凡是好商量啊!”
雪芹站在若容身边,手疾眼快,当下立刻冲上去试图阻止,奈何他一介书生,毕竟速度有限,眼见就血染当场。
曹霂就站在曹頔与天香身边,一时也被曹頔的话镇住,见曹頔意欲自杀,稍一迟疑,毕竟血肉亲情,立刻挥手过去,他毕竟是曾习武之人,速度力道惊人,那剪刀铛的一声,跌落在地。
曹頔见天香呆愣愣的神情,心下一横,索性且将戏演到底罢了,因而见剪刀落地,又俯身拾起,再次向自己刺去,曹霂直冲过来,拉了他的手,一时竟僵持住了。
若容被面前的变故震惊,只是呆呆站立着,天香眼睁睁看着曹頔的举动,万分想不到,他那句肯为自己去死的话,如今看来竟是一片真心,不由得感激得心神俱碎。
雪芹头脑清醒,急忙冲过去拉着曹頔的手,叫道:“伯父千万不要冲动!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曹家本是在被监视之中,您老这样一死,上面岂能不追究?追查下来什么秘密能保得住?到时候反而会将一切事情都弄得不可收拾!”
曹頔闻听此言,在见天香对自己那痴迷的眼神,心中笃定目的已达到,因而就势放下剪刀,只是垂首叹息。
天香闻此,亦从初时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她心中被突然来临的激情充满,反而淡定地一笑道:“我原就是不祥之人,徒增这么多事故,对不起这么多人。如今我一死,万事皆休!”
“不可!”曹頔与曹霂竟同时喊。
“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坚持,好好等待,等到柳暗花明那一日,那才是你对曹家、对……对这些情分的报答!无论成败,你都必须要等到那个答案和结果!”雪芹再一次清晰地说。
“你好好活着。我知道此间之事一丝一毫传出,都会对你有诸多悲苦。如果你活得艰难,那我去死!”曹頔紧跟着语气激动地说,他的真实目的和想法竟隐藏的那么好,以至于在场之人均被他的神情镇住。
“好!如果你先死了,奈何桥上等我几年,记得千万不要喝那孟婆汤,不要将我忘记,我随后就来追随于你!”天香带泪地笑了,无限知足。
曹霂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似乎仍不太相信面前的这一切,半晌,他轻轻地后退着,喃喃道:“原来不是你的错,都怪我用情不够深!我不知道,真的可以为情为爱不计生死!”他面上带着凄凉的笑意,环视着每个人,低声却清晰地说:“今夜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一切,还是昨日的样子,不是吗?”说完,转身踉踉跄跄走出门去。
门外,夜色深沉。
雪芹拉着痴呆的若容,出了那个房门。
若容恍惚间听到天香说:“我有愧,但我无悔!”
此言对于若容竟如此刺心,他恨恨地说:“我无愧,但我后悔!悔不当初!如果生命能重来一次,我宁愿当日就死,化了飞灰,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那时节,才是真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雪芹很老成地叹了口气,说:“爹爹自幼教孩儿熟读诗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这世上当是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吧?”
“那当然,男儿立身世道,应当自有一番作为,这情之一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你未经历过,当然不会明白,当某日三生情缘际会,你便不会再是今日这番思想了!”若容叹息道:“但愿你今生无情无怨,平安终老才好!”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雪芹心中若有所思,低声念着,“可是这天下有情人,又有几对能成眷属?那成了眷属的,又有多少真情真爱?爹爹心中真的丝毫无愧吗?对我娘呢?”
“是,我终有堪不破、丢不下的牵绊!你娘亦如是。如飞蛾之扑火,明知其不可为而勉力为之,你娘何尝不知道为父胸中那丝丝心意,我有愧,但我无悔,你娘她亦无悔!”若容道。
“正因为我悟不破、想不通,才至今日!正因为颦如痴于此、迷于此,才至今时!我们……我们……我们仍是放不下彼此!”若容忽地心境通明,那微弱的不知所终、漫无目标的行尸走肉般感觉瞬间消失,胤礽为了宛馨不惜前程身家,怡亲王为了子佩慷慨赴死,更有曹頔刚刚为了天香拼死一搏,这种种惊天动地、荡气回肠、缠绵悱恻、惊心动魄的爱恋情殇,难道真的就要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岁月中?似那飘零的落花,坠落渠沟,然后随波飘走、不留痕迹?
他想起那留在颦如手中的书稿中,那充满旖旎风光、浪漫喧闹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只是忘不掉、追不回的前生迷梦,那不是生命的真实,他已将青涩的文稿连同青涩的他,在晨光中不敢面对自己的那一刻,完完全全交付给了她,一日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他知道再次提笔,他将写出的,定是那心底最痛也最真的血泪!
“冷暖交织、顺逆更替,我会抓住我能抓住的一切,勉力将生命带入下一刻。”他朗朗地笑了,“今日之茅椽篷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再能妨我襟怀笔墨者也!哈哈哈!!”
早岁那知世事艰!
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