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缓缓西沉。罗半夏警官手里拎着一大袋子食物,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随着她脚步的迈动,周围的空气也随之轻轻晃动。她身上穿的呢格子风衣衣摆微微扬起,标志性的马尾绑得高高的,脸蛋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这几日,罗半夏的心情十分舒畅。应该说,自从摩天轮那晚之后,她的身心都沉浸在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之中,就像一棵吸饱了养分的植物,蓬勃发芽,恣意生长。人与人的际遇就是那么奇怪,前一刻你们或许还剑拔弩张,后一刻却又会比任何人都贴近……罗半夏脸颊绯红,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公寓的大门。
屋子里面很安静,茂威汀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在她的沙发里等着吃晚饭。厨房那边隐约传来轻微的说话声,似乎有客人在。
罗半夏心头警觉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后背竟升腾起一股凛冽的寒意。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边,从开着的缝隙里偷偷望了进去。
只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在橱柜旁倚靠着,一双勾魂的眼眸正定定地望着对面的男子,白齿红唇间涌动着诱惑的气息。罗半夏认出来了,这个女子正是文艺之声广播电台的女主播顾佳清,她们曾经在多起案件中相遇过。上次在彭湖人偶一案中,顾佳清还扬言说她知道罗半夏父亲死亡的真相。可是,罗半夏一直忌惮她与茂威汀之间的关系,并未轻举妄动。莫非,她今天是来找自己的吗?
罗半夏挺直了腰杆,正想推门进去打破里面的僵局。突然,听见那个男人低沉地说了一句:“好,我承认,那件事就是我做的,怎样?”
顾佳清嘴角微微一扯,笑道:“不怎么样。放心,我不会告诉那个女警察的。就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全身的血液像是逆行般地凝结起来,罗半夏那点脆弱的信任顷刻间就被击得粉碎。茂威汀究竟做过什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他到底是什么人?
“Serena,别想拿她来威胁我。”茂威汀的嘴唇发紫,表情看起来极为痛恨,“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任何人。”
“是吗?杀手茂威汀……没有人类的感情,一台纯粹的杀人机器。”顾佳清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或许以前的你是那样的,可惜你已经变了。”
“够了,别在这里胡扯。”茂威汀再也难以忍耐,“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佳清缓缓地走到男人的身旁,暧昧地倚在他的臂膀上,轻声说:“那位大人已经来到这座城市。他想要见你。”
茂威汀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仿佛山体崩塌之前掉落下来的小石子,如预警般地在地上滚动着。认识那么久,罗半夏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因为什么事情而表现出慌乱。
“我说过,在查清事实之前,不会再见他。”茂威汀恢复了那张冰冷的面具,“除非你告诉我,他们究竟在计划些什么?”
顾佳清咧开嘴妩媚地一笑,说:“威汀,你越发糊涂了。你明知道,我这个级别是接触不到那些信息的。不过,我的建议是,你应该去见一见他。”
半晌,罗半夏终于听见那个男人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等我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去见他。”
卧轨男子
清晨五点半,地铁2号线的起始第二站。吴卓面无表情地在地铁闸机上刷了卡,然后步履蹒跚地往月台方向走去。实在是困顿万分!昨天夜里,吴卓熬通宵写了一篇新闻稿,整整一万多字。现在还要赶去报社跟责任编辑开会。唉,谁说过干记者是个脑力活儿,根本就是体力活儿嘛!
虽然是首班车,但地铁站里的乘客却并不少。2号线是一条远郊线,很多人都要早早搭乘头几班的列车,再到市区的枢纽站去换乘分流到城区各处的地铁线。吴卓自从在郊区买了房之后,搭乘首班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发现每天坐首班车的人几乎都是固定的,一张张困倦的脸孔木然地穿行着,谁都懒得说话,仿佛电影默片一般寂静。就比如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每天都穿同一件暗格羽绒服,戴一顶蓝色毛线帽,用围巾把嘴巴包得严严实实,目不转睛地盯着硕大的手机屏幕。他的身后是一个矮个子男人,一头蓬乱的卷发很有特点。他记得他们俩似乎是上下级关系。站在矮个男人旁边的还有一名女子,大冷天穿着呢子短裙,一双薄薄的黑丝袜楚楚冻人。在吴卓的印象中,这几个人好像都是同事。
这时,站台上响起播音员标准的普通话:“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即将进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照看好自己的小孩,站在安全线外等候。上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谢谢合作!”
2号线是一条老地铁线,站内设施都比较陈旧,最近才新安装了列车屏蔽门。但由于信号系统还没有完全调试好,屏蔽门仍是敞开着的,并未启用。吴卓情不自禁地往右侧列车驶来的方向望去,黑漆漆的轨道上仿佛透出来一道微弱的光芒。
就在大家耐心等待首班列车进站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站在前面穿短裙的女子突然喊了一声:“你要干吗?王总,你要干吗?别呀,快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吴卓只见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走到了站台的边缘,胳膊挣脱了身后女子的手,像一个沉重的沙包似的掉进了铁轨里面。后面的人都围了上去,趴在屏蔽门两侧看。那男人蹲在铁轨上,一动不动,显然是要自杀。
“喂,小沈,你快去救救王总啊!”短裙女哭喊着拉扯身边的矮个子男人。
可是列车已经进站了,虽然开始明显减速,却也在几秒钟之内逼近了铁轨上的那个男人。这时,吴卓发现那个男人站了起来,往站台对面的墙壁走去,似乎想要逃生。就在所有人揪住一颗心,祈祷他能顺利逃脱列车的撞击时,眼前骤然闪起一道白光,刺得吴卓不禁闭上了眼。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时,只见列车已经停了下来,而距离车头半米远的铁轨中央躺着刚才的那个男人。他蜷缩着身子,像一只烧熟的大虾,毫无生气地匍匐在那里。
玉树临风的富二代警官杜文姜正站在地铁的站台边上,颐指气使地指挥着现场的调度。
“张法医,验尸结果还没出来吗?抓点儿紧啊。”
“对了,卢杏儿呢?你别在那里晃悠了,快下铁轨去搜集证据。”
“还有那谁?朱建良,你去把相关的人都给我找来。那么多目击证人,只要把关于自杀的证词收集齐就差不多了。”
杜文姜分配完任务之后,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罗半夏。她低垂着头,仍然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恍惚神情。自从杜文姜进入警队之后,就一直跟着罗半夏。他见过她英姿飒爽的模样,见过她生气发怒的模样,见过她干练精明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她这副惆怅纠结的模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心事重重。
这时,新闻记者吴卓踱步走了过来,热情地冲罗半夏打招呼道:“罗警官,现在怎么连自杀案件都归你管啊?”
罗半夏抬起头来,见是老朋友吴卓,勉强笑了笑,说:“今天警队有个重要任务,所有的刑警都派出去了。只剩下我这组的人留守,事情多得不得了,所以赶过来也晚了。”
“没事,反正也就是一起卧轨自杀案,估计一会儿就结束了。”吴卓摆了摆手,说,“咦?今天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没跟来?”
——男朋友?罗半夏脑筋转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吴卓所指的人是茂威汀。她的眉头陡然蹙了起来,心头涌起苦涩的味道。
“喂,你这个记者别胡说。”杜文姜恼怒地打断道,“小夏如果要交男朋友,怎么着我也是排在头一个的。那种冷酷无情的阴狠男人,跟我们小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行了,小文。别再提他。”罗半夏负气地甩了甩脑袋,仿佛对着空气说,“先把案子搞清楚再说。张法医,有什么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