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间那儿肯定有钱。现在不开口也得开口。章早下车时,看见学校大门歪歪地摇晃起来。
幸好尹间在家。
一下子哪有这么多钱?尹慢吞吞地,钱是有,都抛出去押货了。
钱哪能放在家里、银行里?停了一下,他又说,你早几天说,别说九千,九万也不成问题。
那,那现在人家等着拿钱,这,这怎么办?章早早没了主意。
你叫他到我这儿来,就说我是经理。尹说。
你……你别乱来呵,章早紧张地,人家在厂里待我们不错的,我又冒充什么文化工业公司,别让人家戳穿喽。
戳穿又怕什么?尹幽幽地笑起来,笑得让章早有些害怕,什么都是假的,钱赚到手才是真的。
章早呆在那儿,作声不得。
尹毛坐在小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玩她的魔方。她吃力地、缓慢地将魔方转来转去,颜色杂乱无章。
这时林朋将头伸进来,嚷道:人家不让下货,看样子不拿到钱,他们就要开回去了。
尹呲牙一笑,笑得人毛骨耸然:这是心理战术,他说,你让他开回去,你又没得损失。
他们已经拿了我一千元定金!章早叫道。
这就是你没经验了,尹慢慢地说,这就有点被动了。
林朋闻言,急得要哭,只管拿章早撒气:你也是,来不及把钱给人家做什么?往外头送钱你最积极,最主动,最慷慨,最大方!往里头赚钱比吃屎还难!
章早又好气又好笑:我哪想送钱?你不给钱人家肯开车不?
这对假夫妻顿时争个面红耳赤。
尹间迈着鸭子步晃晃悠悠朝外走。我去会会他们。他哼着说。
尹间晃到大门口时,车已经不见了。那个要钱的人还在。章早连忙赶过去,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尹经理。
尹摆着架子哼了一声。
那个人说一口的T市方言,比如把汽车说成“次叉”,把下货说成“哈呼”,等等。尹间听不懂,章早就一句句给他们当翻译。
他说汽车到百货供应站下货去了,我们的货也在那里,只要拿钱去随时都可以提货。
噢,好的。我们都熟悉的。尹哼哈了两句,就放那人走了。章早也没见他使什么杀手锏。
你怎么放他走了?章早急忙问。
尹白他一眼,晃晃悠悠又朝回走,你还不明白呵?你的牌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牌?我有什么牌?
什么牌,麻将牌,尹开玩笑地说。
章早想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做生意真跟他妈的玩麻将一样,要防上家,又要防下家,还要瞄着对家;自己要成牌,又要防止人家成牌……
尹说对了,他笑咪咪地,你悟出来了,你要想做生意,就先要会打麻将。
可惜章早不会打麻将。听说日本的经济、商业学校都开麻将课的。而且还闹着要把它列为什么奥运会的比赛项目……这倒是帮了中国人的大忙了。俗话说:十亿人民八亿麻--可见麻将游戏在中国的普及程度。为什么连中国自己都没有把它列为正式比赛项目呢?这倒是件让人想不大通的事。
另外一直让章早想不通的是:尹毛的爹在这件事上是不是故意玩了他?如果是,那为什么要玩他?如果不是,那后来的结果又怎么解释?
后来的结果是:那个山东人一直没有露面。尹间说他最近玩假酒出了事,被抓起来了。
至于那二百副麻将,尹也一直没去提货。章早问他,他只说:不急,有我呢!脸上永远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倒是章早真的学会了打麻将。他和大学里所有的“麻友”一样,夜以继日地将自己扔到麻将堆里,在哗哗作响的游戏中经历着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大彻大悟、大死大活的刺激与考验。
果然是越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
从麻将堆里伸出头来看周围,一切是那么平淡无奇,如拉圾一摊。
由于身边没有老婆管着,他得以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来研究麻将理论和实战技巧,水平居然是突飞猛进,想挡都挡不住。在牌桌上,他渐渐由输家转为赢家,最后竟弄得学校里没人敢跟他上桌了。
陈立蓄意制造的“赌场”于是一度冷清下来。
没有麻将声的伴奏,章早便夜夜陷入了新的失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