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坐在大帐之中,仍有些许不真实之感。脚下是纯色的兽皮,一丝杂色也没有。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十分齐整。右侧的梳妆台还未摆正,似乎是匆匆搬来的。
最令人侧目的,便是远山秋水屏风后头的一张大床,躺三四个人,完全不成问题。今夜舞会,听说会彻夜狂欢,澹台桢,应该不会回来睡罢?
云意闭了闭双目。
“郡王,衣裳准备好了。”
“给我,你退下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云意从杌子上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帐帘。澹台桢一进来,便看到了云意。
她换了一身水红绣月季的褙子,湘色马面裙。一边发髻上簪着三支蜻蜓花钿,另一侧则斜插一朵浅绯色的月季绢花。在清冷的大帐之中,她是唯一的亮色。
看见他望过来,云意微微一笑,恰如雪中早杏初绽,澹台桢亦回以一笑,若远方徐徐的春风,吹拂在早杏枝头。
云意不妨被澹台桢俊容一摄,正要低下头去,澹台桢已经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给你新做的衣裳,试一试。”
“多谢郡王。”云意这才发现澹台桢右手捧着一套大红色的裙裳,伸手接过来。
两人手掌相碰,肌肤相贴,一雪腻融滑,一健壮有力,双双在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
澹台桢轻咳一声:“这是格木女子的装束,你换上,稍后与我同去舞会。”
“妾身遵命。”
大红颜色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煞是好看,澹台桢张了张嘴,想让云意换上衣裳给他看,不妨外头忽地响起澹台怀瑾的声音:“表哥,我给你拿晚膳来了!”
满屋子的微妙气息被大嗓门喊得烟消云散,澹台桢面上的温和顿时结冰:“进来。”
澹台怀瑾乐颠颠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一言难尽的丛绿。
“表哥,今儿吃鸡汤锅贴、醋熘白菜、翡翠蒸糕。我都尝过了,肯定没毒!”
丛绿暗自翻个白眼,云意抿着唇不说话,澹台桢示意他放下食盒:“你怎么跑厨房去了?”
澹台怀瑾嘿嘿一笑:“这不是大锅饭吃腻了么?表哥,你以后也让丛绿给我做一份呗。你尝尝这锅贴,煨过鸡汤的,就是香!”说完,径直坐下,一边喊烫,一边哼哧哼哧地吃起来。
澹台桢捏了捏云意的手,示意她一起坐下吃。三个人围坐在小火炉前,澹台怀瑾闲不住,一直与澹台桢说话,澹台桢大部分在听,偶尔嗯一声,云意则慢慢地吃,秀气得很。
这场景,倒有点诡异地和谐。三人吃得热闹,丛绿就有些难熬了,她还没吃晚膳呢,她自己煮的东西,自然知道有多美味。澹台桢没发话,她不能走,阵阵的香味涌入鼻尖,她快要受不了了!
云意向丛绿的方向看过来,正要开口,澹台怀瑾已先说话:“那个丛绿啊,先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
丛绿赶紧低头行礼,捂着肚子退出来。珍娘在小帐子前朝她招手,递给她一个馕饼:“快吃,饿坏了罢,里头还有一小碗鸡汤,是赫连大哥端过来的。”
“赫连大哥人真好。”丛绿拉着珍娘进帐:“珍娘,你也很好。”
珍娘笑笑:“以后姑娘与郡王住在一处,我们大多数时候,就呆在小帐中听传唤,不必近身伺候,用膳亦是如此。”
丛绿咬下一大口馕饼,囫囵吞下,珍娘赶紧给她端来鸡汤。丛绿吞下嘴里的东西,一面接过鸡汤一面道谢。
珍娘点点头,拿过针线笸箩做活儿。丛绿看了珍娘一眼,忽地问:“珍娘,你到底为何要随着姑娘入北盛。”
珍娘愣了愣,算算日子,她离毒发也不远了,那位冤家至今还未回转,也许见不到最后一面。人之将死,珍娘忽地有了倾诉的欲望。